好消息是, 这时候太早了,凌云观的弟子们还没起来, 许清木把宋玦抱回去的时候,并没有人看见, 所以尴尬并没有扩大化。
把宋玦给抱回房, 许清木就想直接把人给往床上扔,但看了眼宋玦刚才摔倒不小心擦伤的脸和破了的衣裳, 又觉得有点不人道。
于是许清木忍着心里的别扭,把这人当成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小心地放在床上。
宋玦也别扭,浑身肌肉紧绷,满脸都写着英勇就义。
因为靠得过近, 许清木的呼吸全都喷在了宋玦的脖颈间, 松手的那一刻,他的嘴唇好像擦了一下宋玦的耳廓。
但太轻微了,他们都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许清木迅速直起身子,远离了宋玦。
在初夏的早晨, 不知道为什么而紧张的俩人,紧张得出了一身的薄汗, 心跳也快得要命。
是互相打鸡血的效果。许清木在心里想,每天他们在山崖边修炼完, 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别扭个鬼啊!
许清木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两句,想说离开,但开口的瞬间却脑子一抽, 说:“你的伤可能要处理一下。”
宋玦顿了顿,绷着一张严肃的脸,说:“哦,那麻烦了。”
许清木“嗯”了一声,快速离开了宋玦的房间,一会儿又拿着医药箱回来,用碘伏和创可贴,不太熟练地给宋玦的伤口做处理。
幸好都是是小小的皮外伤,不然宋总这精英又刻薄的英俊长相毁了,还是挺可惜的。
许清木沉默着,靠得宋玦很近,用棉签认真地擦拭他脸上的伤口。宋玦的目光无处可避,只能近距离地看着许清木。
怎么说呢……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宋玦就忍不住发愣。他不知道是因为许清木穿着一身道袍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仙气缭绕,还是他幽黑的眼珠太过深邃,那一刻,宋玦是看得移不开眼的。
即使是现在,相处了那么久,吵了那么多的架,看许清木都看习惯了,宋玦还是时不时会感慨,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呢?他投资过许多电影,见识过许多美人,但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许清木的。
这样一个人,如果是自己以前见过,是绝对不可能忘记的。但要说以前没见过,那第一次见面那种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
想来,也只有前世有着牵连和未结的债了。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牵连,让他们这辈子能这样一见面就开始吵得不可开交。
想到这里,宋玦竟然觉得有点好笑,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这明朗的笑容晃了下许清木的眼,他有点心慌别扭,于是呲牙装凶道:“笑什么笑?我可不会赔你轮椅的,你看到了,我道观漏雨都没钱修。”
说着许清木就转到了宋玦的背后,去给他处理后背擦破的衣服和弄到的伤口,顺便避开宋玦的笑。
宋玦轻描淡写地说:“没打算让你赔,八十万而已。”
许清木:……
富有的奸商,真的很气人。
许清木不想搭理他,抬手就把他这写满了“我好贵”的运动服给撕了,露出了奸商白皙的后背。
薄薄的肌肉流畅而有力量感,线条十分漂亮。虽然腿没有知觉,但宋玦从未放弃过自己,能看出他一直在坚持锻炼,练出了很好看的形体,不是那种肌肉虬髯可怕的状态。不得不得说,这人真是从后脑勺到脚指甲都是好看的。
许清木有点恍惚地想,宋玦这人,克制自律,聪明果决,胆大心细,其实真的非常优秀,而且刚一起处理了银河疗养院的事,怎么着也算是战友的。
从各方面来看,宋玦应该是自己会欣赏的那种人,怎么会一见面就想和他吵架呢?
冤孽啊冤孽。
没一会儿,许清木清理好了这冤孽后背的伤,然后说:“好了,特意给宋总贴了个粉色的创可贴,娇俏,动人。”
宋玦说:“符合你的审美,猛男必选。”
然后两人都忍不住轻笑起来,难得的和谐的一刻,他们都没想吵架。
许清木笑了一会儿,起身说:“行了,我回去补眠,你自己注意这两天伤口不要沾水。”
宋玦“嗯”了一声,在许清木要抱着医药箱出门的时候,慢吞吞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许清木也有点惊吓。
或许是这一刻的气氛太怪异,他们都没敢看对方。
许清木说了句“没事”,然后迅速消失。
这天之后,许清木和宋玦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一些,虽然也和以前一样忍不住互怼,但没一会儿就能和好。
因此,二人恢复的速度都变快了不少。
转眼又是一个月,宋玦已经能坚持站立五秒钟了。至于许清木,灵力恢复很快,也想起了不少前世的片段。
不过,想起最多片段的,还是关于那个让许清木胸闷头疼的黑衣男人。
有时候是许清木拿着那块玉和他说话,有时候是他在练剑,有时候是他朝着许清木伸过来的一只白皙的手。零零散散,看了他许多身体部位,就是没有一次能看清他的脸。
不过,他暂时得打断这件事情,他开会要离开凌云观两天,宋玦也要回家几天,处理一些家事。
二人没有矫情地道别,醒来以后就各走各的路。
为了避免麻烦,白美美又被送去给沈良才带了,这一次去开会,许清木就带了贺星楚一人。
在坐大巴前往玄门协会的半道上,许清木靠着座椅睡着了。梦里又是一片迷迷蒙蒙的雾气,那个黑衣的男人背对他站着,无论许清木怎么喊,他都不肯转过来。
许清木火大得不行,几步上前抓住那个男人的肩头,硬将那个男人拽过来面对着自己。
对上那个男人的脸,许清木瞬间呆住。
是……宋玦。
不是西装革履短发利落的宋玦,而是穿着黑色长衫,长发挽成髻,脸上全是冷冷疏离的宋玦。
许清木愣愣地后退几步,心口又传来一阵让人恼怒的疼痛,白茫茫的雾气变得更加浓烈,明明还在他的眼前的宋玦,却突然又远在了天边。他不知道为什么气得要命,想喊宋玦的名字,张口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而后,这白茫茫的世界开始不停地晃荡,他听到有人喊他,然后猛然惊醒。
许清木睁开眼,看到了贺星楚有点尴尬的脸。
许清木发现自己还在大巴上,但恍恍惚惚有些不真切,迷蒙地问:“怎么了?”
贺星楚小声说:“师兄,你刚才说梦话……叫了宋总的名字。”
许清木顿时眉头紧皱,道:“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叫他的名字!”
贺星楚道:“真的,你说‘宋玦你这个龟孙王八蛋挨千刀的’”
许清木:……
难怪这一车的人都看着自己。
许清木清了清嗓,故作平静地说:“这就对了,我骂他不是正常吗,我们本来就关系不好。”
贺星楚眨了眨天真的大眼睛,说:“可是这一个月,我看你们相处得挺好的啊。”
“哪里好了?”许清木想起梦里宋玦故弄玄虚的样子就来气,心里万分确定前世宋玦把他得罪狠了,有点愤愤地说,“我们不还是天天吵架吗?”
贺星楚幽幽地说:“但你们吵得就像是……”
打情骂俏。
后面的话贺星楚没敢说,于是迅速转移了话题,说:“好像快到了,不过应该没人来接我们,我们得自己坐出租车去。”
今年负责组织会议的是花城的宣家,开会的地点在宣家的一栋半山别墅。
宣家除了在玄学方面有不少人才,经商也很不错,宣家家主开着一家传媒公司,挺有钱的。
所以,派个车来接一下许清木也是小事,但人家就是不把凌云观和许清木放在眼里,很傲慢地通知了时间地点就完事儿。
许清木也不在意他们的轻视,跟着贺星楚悠哉地在花城转悠了一圈,到了下午,才慢悠悠地打车去了宣家给的别墅地址。
说是别墅,其实都可以算作山庄了,山门非常豪华,贺星楚一下车就忍不住发出了“哇哦”的感慨。
接着许清木也下了车,脚刚一沾地,那紧闭的豪华大门就从里面开了。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的弟子乌泱泱地涌了出来,一部分人站成两排,严阵以待地做好了迎接的姿态,另一部分则紧张地朝着许清木和贺星楚涌了过来。
贺星楚一惊,道:“这欢迎也太隆重了,不应该啊。”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停下了一辆迈巴赫,那群弟子直接目不斜视地绕开了许清木和贺星楚,直冲着那辆迈巴赫去。
迈巴赫的车门打开,一群弟子立刻鞠躬,齐刷刷地喊道:“少爷!”
接着,那位少爷才从车上下来。
二十出头,年轻稚嫩的脸十分精致,一身青色的道袍,朴素的木簪将头发完成髻。
这身装扮,和许清木一模一样,相似程度可以说是从背后看都分不清谁是谁。
许清木和对方互相看了一眼,都非常惊讶于对方的的装扮。
贺星楚微微张着嘴,有点惊诧地说:“哎呀,撞、撞衫了。”
相似的人,待遇却是不同,那位少爷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山庄的大门,又上了另一辆豪车。
看来这山庄内部也很大,还得开车才能到地点。
少爷上车之前,目光有些倨傲地匆匆略过了许清木。
那眼神很复杂,分明很在意,却又要装作自己漫不经心,只是眼里的那一点愤恨还是让许清木抓到了。
许清木微微挑眉,那位少爷就连忙露出满脸的不屑,扭头上了车。
然后这车立刻开走。
这时候才有人想起许清木和贺星楚还没上车呢,那边一群人商量了一下,一个年长些的弟子就跑到了许清木的身边,微笑着对他解释道:“是凌云观的许小道长吧?这时候来客多,车辆有些安排不过来,请稍等一会儿。”
许清木不甚在意地略略点头,那弟子就给许清木和贺星楚在门口的一建简易会客厅安排了座椅等候,接着很快消失。
连茶都没有倒一杯。
贺星楚有点不高兴,说:“这就是宣家的待客之道?玄门协会就这水准?”
许清木淡淡地说:“玄门向来就是这样,要么看实力,要么看家族,反正千百年来就是这么拜高踩低的。”
“可是师兄你明明很厉害的,只是我们不显摆罢了。”贺星楚不甘心地搓着自己衣摆,嘟嘟囔囔道,“那个‘少爷’又是谁啊,为什么排场那么大?他干嘛和师兄穿那么像,还没有师兄好看。”
许清木也不知道,正摇头,旁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说:“那个少爷叫宣景焕,是宣家家主的独子。”
这时候许清木和贺星楚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和他们一样坐冷板凳的年轻男人。那男人眉眼淡淡的,气质淡淡的,存在感也淡淡的,丝毫不引人注意,是那种人看了好几眼都记不住的长相。要不是他出声,简直就完全融入了背景里。
贺星楚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忙道:“你是谁?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男人抱着脑袋,十分沮丧地说:“又没注意我啊?我比你们先进来啊,你们进来的时候我还给你们挥手来着。啊啊啊啊,我今天都故意穿这么亮了还是这么没有存在感啊啊啊啊。”
贺星楚和许清木认真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有点这样的记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好像有一种百分百没有存在感的特殊体质,即使用力看了他的脸半天也记不住他的长相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男人就幽怨地盯着他们。
许清木被盯得有点愧疚,就主动拱手行礼道:“在下凌云观许清木,这是我师妹贺星楚,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没有注意这位兄台,敢问兄台高门?”
“算了算了,我早就习惯了,本来就是个普普通通不引人注意的人。”男人叹口气,摆摆手说,“我叫王三,没什么高门,不是你们玄门大家族的成员,也不属于哪家道观,我是国-家公-职人员。”
“???”贺星楚奇怪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叫做王三的男人道:“我是我们单位和玄门协会、佛教协会的接洽人员。你们的一些什么降妖除魔活动涉及到了社会事件或者法律问题,就由我们单位负责处理。比如上个月叶元征那事儿,就是我们单位和检-察-院、公-安机-关那边协调的。‘你们’以及‘一些东西’的存在,对大众来说还是很难接受的,所以,须得专门的部门来处理对接。”
这一点许清木倒是不奇怪,官方不可能放着这么多能人异士任由他们瞎胡闹,从古到今,官方都有这样的为了保护民众而设置的隐秘组织。
贺星楚道:“那这个部门到底是什么部门啊?”
王三凑近俩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有关部门。”
贺星楚:……
贺星楚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就特别气愤地说:“那这宣家也太仗势欺人了吧,官方也不放在眼里的吗?为什么赵先生也在这里坐冷板凳啊!”
王三又抑郁了,抓着自己的头发吼道:“啊啊啊啊我姓王!”
贺星楚十分紧张,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的名字就是过耳即忘,连忙套近乎:“对不起王五哥,我不是故意的!”
许清木微怒,拍了下贺星楚的头,说:“人家叫王二!”
王三:……
抑郁了。
王三自己顺了半天气,喃喃低语:“王三……算了,名字也是因为没有存在感被户籍单位工作人员登错了……但登成这么简单的名字依然让人记不住……我就是这样一个不会被人注意和记住的人,在单位是个没人在意的小科员天天坐冷板凳……在这里也被人遗忘坐冷板凳……”
许清木和贺星楚都觉得非常羞愧,低着头轻轻道歉。就这低头的几秒钟,好像又忘记了这个男人的长相和名字呢……
这是一种什么神奇的现象!
王三自己抹了一把脸,很快自我消化掉了抑郁情绪,又积极地说:“算了,我就是我,完全不被人注意的烟火。我们说回刚才的话题吧,你们问我来这里做什么是吧?是这样的,玄门协会和佛教协会每次开会我都会参加,主要做一些消防、备案、会议记录等等工作。所以,与会人员我都认识,你们玄门或者佛门那边的事儿,我可能比你们俩还清楚。”
贺星楚接着问:“哦,刚才那个宣景焕你也认识啊?他排场好大。”
王三瞬间来了精神,满脸八卦地说:“是这样的,据说,宣景焕刚生下来就天有异象,彩云坠入了宣宅环绕着他。后来齐云观掌门找上了宣家,说是宣景焕天生仙骨,要收他为徒。然后宣景焕就去了齐云观修道,从小宣景焕就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当齐云观掌门羽化仙去,年仅十九岁的宣景焕继承了齐云观,很快就将齐云观发展得更为壮大。刚当上掌门那年,宣景焕还除了花江的一只大水祟,很是风光了一阵。少年天才,一门宗主,背后又有宣家这样的有钱家族做靠山,可不得排场大吗。”
贺星楚眨巴着眼,说:“我好像在微博上看到过……哦,对了,齐云山云中仙!”
王三道:“没错啊,就是他,之前一段他在浓雾里舞剑的视频被游客拍到传上网,齐云观立刻成了网红道观,很多人去打卡。大家也没想到道观的掌门还能这么年轻,长得也不错,于是传出了‘云中仙’这个名号,还称他是‘玄门千年第一美人’什么的,连粉丝会都有了。”
贺星楚当即拿出手机搜了云中仙那个舞剑的视频,看了两眼说:“我觉得这剑法也就那样啊……他真有那么厉害?”
王三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我说句实话,宣景焕可能资质不错,但天生仙骨什么的……我看了单位里所有的资料,已经快一千年没有出现过了,宣景焕不像。主要是营销手段吧,宣家开着传媒公司呢,营销可以说是层出不穷铺天盖地。就算是我这样没有存在感的人,都能营销成顶流。”
许清木和贺星楚无言地看着王三。
王三挠挠头,说:“额,好吧,我还是营销不出来的。不过,我觉得宣景焕很像是流水线打造的网红,只是这个走玄门路线的网红很少见,大家都图新鲜。”
贺星楚一拍大腿,说:“这我就明白了,难怪刚才宣景焕看我师兄的表情那么不善。他俩不仅仅是撞衫,还撞人设了。”
这可以说是连环撞了,都是年轻的道观掌门,都着青衣戴木簪,都年纪轻轻天赋卓绝,连道观名字都差不多。
而且面对面一比较,许清木更是宣景焕的高配版,他比宣景焕更年轻更好看,宣景焕见了许清木还营销“第一美人”的称号,不知道得要多强的心理素质。
所以宣景焕怎么不瞪许清木呢,他可能觉得许清木在抄他的作业。
许清木有点无奈地说:“冤,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他。”
贺星楚也道:“凌云观一千年前就叫凌云观了!明明是他学的我们好不好!copy精!”
“你小声点。”王三压低声音,说,“宣家名气大嘛。而且这是人宣家的地盘,宣家这次打的主意不小。本来每个家族或者宗门只能在协会管事里有一名成员。宣家家主已经是管事了,还想这次趁着宣家主办会议,想办法让宣景焕也能成为管理员,这说是开会,其实是专门捧宣景焕的,让宣景焕‘登基’。毕竟前期那么多营销手段都很成功,可你……突然杀出来,让原本非常特别的宣景焕变得不那么独树一帜了。”
贺星楚不屑道:“这不就是个靠爸爸的爹宝吗?”
许清木更加无奈:“这可更冤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掺和他们协会的事。”
王三拍了怕许清木的肩膀,充满怜爱地说:“那你可管不了别人仇视你。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你们那些神秘力量,你俩自求多福。”
许清木对他笑笑,说:“多谢。”
想了想,许清木又严肃地说:“但你也不是普通人。你的神秘力量是‘完美被人忽略且记不住’,这真的是千年不遇的奇才,我生平从未见过。”
王三:……
那还真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呢。
外面会客厅又响起了汽车引擎声和弟子的脚步声,三人估计着是有车来了,就出了会客厅。
不过,这次的车依然不是来接他们的,又来了另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中年人,弟子们招呼着男人上车,又准备把他们给落下。
王三等得窝火,道:“那车明明可以坐四个人,我们不是一车就过去了。”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负责派车的弟子吃了一惊,困惑地看了王三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哦,您是……您是有关部门的钱副科长是吧?”
王三:……
都没脾气了,王三有气无力地说:“我姓王。”
弟子换上笑脸,说:“孙副科长,您来,和陈掌门一块儿坐车过去。”
王三指了指身边的许清木和贺星楚,说:“我姓王。那他们呢?”
弟子依然笑:“大家都是贵客,怎么能挤呢,李副科长您先和陈掌门坐一辆车,小道长稍等,我马上就安排车。”弟子又指着山顶说,“不过,其实也没有多远,步行也能到的。小道长年轻力壮,走上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这就有点故意欺负人了啊。
王三看不下去,冷着一张脸说:“我姓王。我就乐意和这两个小朋友挤一辆车,这车坐不下,你们就开走吧,我和他们一起等。”
弟子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估计是知道王三在单位里职位不算高,所以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假笑着不走心地说:“实在抱歉,那周副科长就和小道长一块儿等着吧。”
说完也不伺候了,转身就走。
王三倔强重复:“我姓王。”
贺星楚气得跳脚,怒道:“这什么破地方啊,干嘛在这里受这气!师兄我们走啊!回去了!”
许清木慢吞吞地走出会客厅,在一排景观紫竹前站定,说:“干嘛要回去?现在回去显得我们怕了他们似的。”
贺星楚气得满脸通红:“可是……”
“怕高吗?”许清木打断了她。
贺星楚摇头,许清木又问王三:“王四兄呢?”
王三道:“是王三。我不怕。”
许清木笑道:“那就好,我带你们飞。”
王三和贺星楚都有点懵,没明白许清木什么意思。他也不解释,选了一颗修长挺拔的紫竹给拔了出来,随手劈了两下,又让贺星楚拿了根发圈出来,将一长一短两根紫竹简单地扎成了一柄剑的形状。
接着,许清木将竹剑随意地往空中一抛,那柄竹剑竟然没有坠地,而是平直地悬在了距离地面半米处。
王三和贺星楚皆是大惊,揉着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继而就看到许清木一撩衣摆,抬脚就以一种仙风道骨的姿势站上了竹剑。
“御……御剑!”贺星楚震惊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学会御剑的!”
学会御剑,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但这辈子恢复到可以御剑也没多久,就上次从山坡下飞上去抱住宋玦那会儿,许清木才发现自己又能飞了。
许清木短暂出了一会儿神,想着这几天宋玦的复健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
“太厉害了!”贺星楚的大呼小叫把许清木的神志拉了回来,他看到贺星楚自己把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揉回去,而后又理所当然地道,“我就知道没有师兄不会的!”
许清木对她微笑道:“上来。”
贺星楚二话不说,飞快地把还在震惊和懵逼之中的王三硬拉着上了竹剑。接着,贺星楚又着急地催促许清木:“师兄,快快快!追上他们!这排场不能丢!”
许清木微微点头,心念一动间,竹剑便立刻升空,既快又稳,比敞篷车还拉风。
一群弟子刚开始还没注意到,直到突然听到猎猎风声才回头,下巴立刻就掉了一地。
但许清木没有给他们太多的震惊时间,竹剑速度极快,瞬间就向前飞出,远离了他们的视线。
半山腰上的几辆车还没有开到目的地。
坐在豪车后座的宣景焕看着车窗外,听着身边的齐云观弟子对他的吹捧,于是刚才和许清木面对面引起的不愉快才终于散去。
就在这个时候,宣景焕恍惚看到半空之中有个东西飞过,还没看清,司机突然“啊”的一声尖叫然后猛踩刹车。宣景焕毫无防备,脸直接冲向了前排座椅,撞得他头晕眼花。
宣景焕大怒,正要发火,就见司机惊恐地指着半空说:“飞、飞碟!”
宣景焕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猛地看清了刚才晃着他眼睛的东西。
那是许清木,正在施展御剑术的许清木。
宣景焕还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了,急忙拉开车门下车看个究竟。他身后的一溜车也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从车上下来了,全都像是仰望神迹一样看着半空。
“不是飞碟!”有人震惊地喊道,“是一把竹剑,上面还有两个人!”
被突然起飞给吓得云里雾里王三听到这话就回了神,急忙冲着下面道:“三个人!我还在呢!”
下面的人没有理他,只是依然在震惊之中:“是御剑术!”
“他怎么年轻,怎么可能会御剑术?”
“而且就是一把竹剑,这……这得上辈子是个鸟才能练出来吧……”
“飞得好快,好稳,好好看……”
许清木从容淡定地用心念操纵着竹剑,青色的衣袂飘飘,没有扎紧的碎发随风飞扬,周身都散发着仙气,隐约还能看到一圈彩色的云在追随着他。
宣景焕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盯着半空中的许清木无法动弹,等他还想揉揉眼看清楚时,那御剑的人已经飞快地将他们甩开,奔着山顶去了。
没多久,许清木就看到了山顶的那栋豪华的大宅,在半空之中晃悠了半圈,会议厅里的人全都跑了出来,一个个瞪着惊奇的眼睛看着他们。
半道上的几辆车也时间恰好地到了,于是,那逼格满满的降落无一人遗漏。
当那柄竹剑下落至地面时,许清木以一种超凡脱俗挺拔俊逸的姿态走下了竹剑,仿佛是有着电影场景里的bgm配慢动作,光线风速一切都恰到好处地美,将许清木衬得如同天仙下凡。
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止住了乱七八糟的惊呼,安静地看着他。
这才是真正的天有异象、彩云环绕、仙气缭绕。
看着这一切的宣景焕,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撞在前排椅背上的脸特别痛,特别肿。
许清木却依然是神色淡然,对这几十双眼睛的注视毫不在意,只是转身将已经快要腿软的王三给扶下了竹剑。
人群在经历短暂的静默以后,突然炸了,好几个憋不住的人已经直接朝着许清木跑了过去,瞬间把他给围了个团团转,都在问他关于御剑术的事。
虽然更多的人出于傲慢或者别的原因没有屈尊降贵地凑到许清木这个年轻的新人面前去,但他们还是忍不住不停地往许清木那边瞄,想假装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可……完全失败了。
总之,许清木从一出现就彻底成为了人群的中心和关注点。而准备“登基”的宣景焕彻底被晾在了一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下车的。
从震惊的情绪里缓过来以后,宣景焕看着许清木不由地咬紧了牙,彻底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
宣景焕是在众星拱月里长大的,只要有他的场合,人群的焦点就是他,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风头都被别人给抢光了,而他无人在意……这还是在宣家的地盘!尽管他们故意为难许清木,明目张胆地轻视他,却还是掩盖不住这个人的光芒。
他会御剑!
他居然会御剑!
这世上会御剑的人已不足五人,他为什么会是其中之一!
御剑的技法其实说起来也不算特别难,但如果在这方面天赋卓绝,就需要大量的刻苦练习才能熟练掌握。这原本应当是玄门弟子人人必学的基本技能,但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生活节奏的加快,肯花心思去练御剑的人已经快绝种了。毕竟这玩意儿既不能用来赢斗法,也不能杀鬼物赚信众的供奉,学习的效率还很低。
练得再好也飞不过飞机,充其量只能用来装逼。所以,现在这些急功急利的玄门人士,大多数都放弃练御剑了。
但宣景焕万万没想到,装x居然这么重要!x被别人给装了,会让他如此忍无可忍。
早知道当年就应该听师父的好好学御剑,不要叫苦也不要嫌没有用,如果好好练的话,现在应该也能和许清木一样……
不对,宣家家族志里写过最快学会御剑的先人也学了五十年,他哪怕学到吐血也不可能和许清木一样。
天呐,许清木是个什么怪物!是专门生来克他的吧!
宣景焕简直快气疯了,死盯着许清木的脸对自己身边的齐云观弟子说:“你去看看我爸在哪,叫他赶紧来!不然这群人还不知道要围着许清木到什么时候!”
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得到及时的回应,他转头一看,自己身边哪里有人?那个一天跟着他屁股转的小狗腿子不见了踪影。他气急败坏地找了半天,才终于发现,那个小狗腿子已经居然仗着个小子人矮从人群里挤到了许清木的面前,正满脸热切地问许清木:“那您练御剑练了多久啊?我能和您一样吗?”
或许是看他年纪小,许清木对他还挺温和,说:“我当年练的时候,很快,也就一个时辰吧,你可能要久一点。”
那人忙问:“久一点是多久啊?”
许清木想了想,说:“也就百八十年吧。”
众人沉默一阵,然后又开始踊跃积极地提问自己需要多久。
吹什么牛呢!宣景焕心里大骂,你怎么不说你天生仙骨呢还一个时辰!
宣景焕已经是彻底窒息,已经忍不住想要出声的时候,突然有人拉住了他的手,他红着眼转头去看,看到了他爸同样紧绷的脸。
宣家家主宣天元对自己这被宠坏了的独子摇摇头,低声说:“沉住气,这么多客人在,不要失礼。”
宣景焕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
协会里那些对亲近宣家的家族和宗门瞧见宣天元就赶紧凑上去捧臭脚,尽力淡化许清木那边的注意力。众人见主人来了,也不好意思再围着许清木,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寒暄社交进入了正轨,总算是暂停了御剑这个话题,暂且将注意力拉回了宣景焕的身上。
宣天元招呼了一群人之后,才慢吞吞地带着宣景焕走到了许清木的身边,冲他微微点头,道:“是凌云观的许小道长吧,真的是太抱歉了,今天来的客人多,万一没招待好,还请小道长海涵。”
贺星楚没忍住,阴阳怪气地开口,说:“您贵人事儿忙,想不给我们安排车也是正常。”
宣景焕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还敢这么和宣家家主说话,当即就变了脸,道:“只不过是一时疏忽罢了,你们何必得理不饶人?”
贺星楚不肯甘心,还想开口怼回去,许清木就抬手制止了她,非常识大体地说:“没关系,还好我会御剑。”
话题又拉回到御剑上,刚才几个热切围着许清木的人立刻开始七嘴八舌地吹起了御剑时的许清木是如何仙姿动人。
宣景焕:……
肺管子被精准戳中一次,半天说不出话来。
贺星楚简直想跳起来鼓掌,说起戳人痛揭人短,她师兄也是相当专业呢。
“小道长可能在这方面有天赋,的确很不容易。”宣天元敷衍地跟着夸了一句,接着迅速转移话题,说,“我们为各位准备好了房间,晚餐也会让人送到房间的,今天各位从各地赶来,应该也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明天会议正式开始,再详谈未来一年的玄门规划。”
众人都应声,各自准备散去。
贺星楚仗着有许清木的撑腰,再次阴阳怪气地开口:“那房间远不远啊,需不需要再等半天的车啊?”
宣天元还没说话,许清木就满脸慈爱地摸了摸贺星楚的头:“车还是安排不过来也不碍事的,还好我会御剑。”
宣景焕:…………
肺管子被精准戳中两次,已经快咬碎了后槽牙。
连宣天元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但混了多年的老家伙到底是有城府的,依然笑得非常得体,道:“车的事情的确是弟子经验不足没有协调好,我一会儿就说他们,不会再有失误的。而且客房不远,就在隔壁那个院子,步行就能到。”
许清木眼神诚挚,认真道:“也不用怪他们,年纪小难免失误,再说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啊,毕竟我会御剑。”
宣景焕:………………
明明这一刻安静得落针可闻,但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砰”的一声响。
清脆嘹亮、绕梁三日。
那是宣景焕气炸成碎片的肺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