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人员反复盘问这到底是什么材料,王本坚持说是天然水晶。告状摊贩问,水晶有多少有这么透明的?王本针锋相对,怎么没有?毛主席的水晶棺材不透明?管理人员见王本强词夺理,很生气地说,水晶棺材原料是再加工的天然水晶,说到一半,他突然醒悟了过来。
外国人见他们吵闹不休,就由一个懂中文的老外解释了下:“水晶,我们,喜欢,天然的,喜欢。不天然的,也喜欢。不天然的,人做的,现代科技,做的。”
这事传到贺芹耳朵里,力争这届水晶节完美无缺的她自然气愤异常,这水晶的名气还没打起来,就有人开始造假砸牌子了。更何况,这届水晶节还是由她一手操办,身为老家人的王本不想着给她争光献彩,反倒拖起了她的后腿。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贺芹就把一肚子气撒到筹备组成员李朝正的身上了。
朝正听完那个干部的解释后,心下稍感释怀,但仍难消怨恨,他瞅了瞅同样余怒未消的贺芹,转身走了。朝正领着儿子和小三吃完饭后,径自回了家,剩下的两天就没在体育场露面。
第四天早上,朝正刚吃完早饭打发小剑上学,就听到院外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一会,两名警察走了进来。朝正疑惑地看着他们。
“李书记,我们好久不见了”其中一名国字脸的警察说。
“你,噢。”朝正认出来了,“刘光辉,刘警官。”来人正是刘北斗的儿子。
自从上次大水晶事件之后,李朝正这几年一直没有再见到刘光辉。他们寒暄几句后,刘光辉就点明了来意,逮捕王本。
刘北斗拐弯抹角知道王本造假水晶的事了,心下狂喜,他意识到这是自己重树威望的好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他打了个电话给刑警队让抓捕王本,为了保险起见,他点名儿子亲自跑一套。刘光辉父子连心,他明白这件事关系到父亲以后的仕途发展,二话不说直奔剑之晶村。朝正看着面前笑容可掬的刘光辉,想起上次拒绝为刘北斗提供王八时,刘北斗脸上同样的微笑,他心里一沉,坏了。
李朝正坐着警车在村里兜起了圈,刘光辉忍不住提醒他道:“李书记,我们出发时,上头怕我们找不到您引路,告诉我们一个大概的方位。”
李朝正一听就明白,刘北斗这次志在必得,他连别的警察都信不过,让儿子亲自来,还不是考虑地滴水不漏?他要靠着这次事情重新在县里崛起,同时也打压一下对自己越来越不驯服的李朝正。朝正想到此,叹了口气,就硬着头皮指点起路线。
警车开到王本的院子门口时,朝正看见王本老婆邱梅正背着只口袋从邻居家回来。朝正走了过去,正眼也不看她,大声问:“王本哪去了?警察有事找他。”
邱梅早看见了朝正带着两名警察走来,心想王本用茶几做水晶的事露馅了,腿正打着哆嗦,听见朝正这么问,她吓得放下口袋,倚在墙上喘粗气。王本就在家里,她不敢对朝正撒谎,但真说出又舍不得丈夫被抓,一时张皇失措起来。
朝正又追问她一句:“王本哪去了?”说着拼命向她眨起了眼。邱梅见了,心下稍安。她定了下神,发起骚来了:“大哥啊,你急啥,容我喘口气,王本他到小马家打牌去了。”邱梅说着顺手往后面的红瓦房一指,“大哥啊,走,到俺家喝口水去。两位警察同志,也一起来啊。”邱梅亲热地挽起朝正的胳膊。
“不用了。”刘光辉冷冷地说完这句,人已在五米开外,另一名警察紧跟其后。
这时,王本正从围墙上伸出个脑袋,朝正见了直挥手。王本矮下了身子。
王本正在院子里摆弄剩下不多的茶几碎片,正高兴找到了条生财捷径,猛听朝正在院外喊警察来找他。他略一发呆,就搬张椅子垫着往墙上爬去。
朝正挣开邱梅,跑进院子,王本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快跑,出去躲几天。”朝正催促道。王本听了,站起来往屋里跑。朝正喊住他:“来不急了,什么也别拿,快跑,往南跑。”
王本又折过身,往外跑去,在门口撞上了老婆。他猛停一下,用手拉住老婆后,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撒开腿就往前跑去。邱梅见丈夫跑着跑着拐了个弯不见了,身子一软,跌倒在地,那眼泪就花花地流了下来。朝正比王本年长,不方便搀扶弟妹,他站在那宽慰邱梅:“这不算什么事,只不过是刘北斗要耍耍威风而已。”
“刘北斗?刘副县长?”邱梅不哭了,她站了起来不相信式的询问,“真是他?我们是亲戚啊?”
“说什么胡话。”朝正慢腾腾地,一字一句地说。
王本跑了,他在外面东躲西藏了两个星期,发现风声非但没有见小,反而更加紧迫。一个月后,邱梅收到了丈夫的来信。王本跟随着劳务输出的大队去了韩国。
红褐色的围墙上,绿绒浅润的枝蔓错落地攀附着灰白色的砖缝,片片心形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轻盈地舞动,在这盎然的绿翠相映中,挂满了一只只青亮光洁的葫芦。
围墙内,马凤、马祥姐妹俩在搓洗着衣服,马桂搬只小箱子从西屋走出来问:“俺大给俺们留的发晶呢?”
“去年我就发现没了,还以为是你收起了呢?”马凤把洗好的一件衣服往晾衣绳上挂。“是不是二哥偷卖了?”马祥帮助姐姐扯匀衣服。提到马成,马桂沉默了。弟弟已去世一年半了。他搬着箱子重又回了屋,马凤也跟着到屋里收拾脏衣服。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了院子前,许久不曾打开车门。马祥看到了,她怔怔地站起来,走到门口。一会的工夫,邻居村民就多了起来。轿车还是个稀罕物。这时,车门慢慢地打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梳得油光闪亮的背风发型显示了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马祥看着他,觉得有点眼熟,但死活想不起是谁。马桂听见外面突然安静了,也走了出来,他挤上前仔细端详着年轻人。
“你是……”马桂手指向年轻人,试探地说,“张欢?”
年轻人嘴唇动了动,话没有说出来,眼泪却流了下来,他抿着嘴轻轻点了两下头。
“张欢,你回来了。兄弟,你回来了。”马桂认出了年轻人,高兴地向前走去。
“哥!”年轻人终于叫出了声,他迈腿也往前走去,不料刚走了一步,却“扑通”跪在了地上。
“兄弟!”马桂也跪在了地上,他紧紧抓住张欢的手放在胸前,“你回来了。”
“哥!”马桂抽出手,一把抱住了马桂“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他的泪水滂沱而出。
“回来了,兄弟,你可回来了啊。”马桂抱着张欢,使劲地往胸前勒。马祥也哭成了个泪人,虽然她想起了来人是谁,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看见马桂哭了,她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哥!哥!我想家啊,我想家啊。”张欢终于放开了喉咙。六年,整整六年的逃亡,背井离乡的艰辛,寂人篱下的痛苦,让一个鲁莽轻佻的少年成长为一个稳重成熟的男子,也让一个心向天下的游子经受了思念故土的煎熬折磨。
“马凤?”邱梅也跑来看稀奇。
张欢受惊式地停止了哭声,他抬起脸往院子里看去。马凤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待洗的衣服,嘴巴坚毅地闭着,可身上却在微微地颤抖,脸上两颗硕大的泪珠在阳光照射下四射着耀眼的光芒。
“阿凤!”张欢松开马桂,两人一齐站了起来,张欢向马凤跑去。
“阿凤!”张欢跑到马凤面前,深情地叫了一声。马凤不吭声,死死地盯着张欢,嘴角已咬出了血。
“阿凤!都是我不好。”张欢抱住了马凤,马凤却直直地站着,在张欢的怀里兀自颤抖不已。
“阿凤,对不起,呜呜。”张欢又哭了起来。
“天啊!”马凤大叫了一声,身子往后倾去。张欢忙抱住。马凤在他怀里,紧闭着眼。
“马凤”“姐”马桂、马祥同时抢了上来。
“嚷什么?她是急火攻心。有什么好嚷的。”待在人群中有一会的马题,觉得自己受到了慢待,他倚老卖老起来。
“小爹,都是我不好。”张欢把马凤抱起来让她坐在磨沿上,对正在掐人中的马题说。马凤的脖劲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张欢站得高,他偷眼望去,绳子顺下在胸口处系了个水晶挂坠,色泽金黄,晶光透明。张欢心里美上了,那是他独自琢磨雕出来的“心剑”雕刻件。
“是啊。你是不好。你直接害死了马宗,间接害死了严慈和,和马成。”想起马宗家人的惨状,从小和马宗玩转长大的马慈也有了悲哀之色。
“小爹。”张欢神情悲苦,“我,都知道。”张欢在外流浪多年,他一直留意着家乡的信息。
邱梅走了上来,“兄弟,你回来就好。你王本哥常念叨着,你呢。”说到王本,邱梅的眼圈也红了“你回来了,可你哥却出去了。”王本离开家之后,除了刚到韩国时给邱梅来了一封信,这几个月来音信全无。
“嫂子。”张欢把身子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王本现在和我在一起。他好着呢。”
“什么?”邱梅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嘘。”张欢把一根手指放在了嘴上。邱梅会意,无奈那眼泪实在不争气。张欢都回来了,王本,你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