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道一听,连连答应,站起来就往外走。朝正喊着,“酒、酒,把酒拿走。”传道已跑得不见踪影。
“倩尧。”朝正喊老婆。倩尧闻起出来。
“去把这酒还了。”朝正对倩尧说。
“不就两瓶酒吗?今儿个怎么了?”倩尧有些不解。
“你懂什么?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朝正脸上有些愠色。倩尧见了不再说什么,提着酒出去了。
一会,倩尧回来了。朝正问“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传道还不敢收。我好说歹说半天,还是他妈接着的。”倩尧说。
“哎,传道没啥坏心眼,干活是一把好手,就是脑筋有时不转弯,什么话都往外说。要不然早提上来了。”朝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知道他不会说话,还对他这么凶”倩尧看着朝正问。
“我去村部一下,有人找我的话,就让来村部找我。”朝正不接倩尧话茬,起身走了。
十点来钟,倩尧刚看完两节《人在旅途》,儿子从外面回来,话也不说,就打开橱柜乱翻起来。
“你找什么呢?”倩尧问儿子。
“妈,刚才那个村后的谁送的两瓶酒呢?”小剑遍翻不到,问妈妈。
“酒,还给人家了。你要酒做什么?”倩尧不解地问。
“借给花花一下,她说以后双倍还我。”小剑走向床前,对妈妈说。
“花花?我刚才在屋里不听你说去西杏家的吗?”倩尧问。儿子以前就把自己喝的奶粉借给花花的弟弟过,现在要借酒给花花,倩尧听了只是稍有点奇怪,倒也不觉得如何惊奇。
“她去西杏家找我的”小剑坐在床沿,问妈妈“怎么还了呢?怎么还了啊?”
“还就还了,还有为什么啊?”倩尧无法向小剑解释这个问题,“花花要酒做什么?”
“她说她爸要给爸爸送礼要什么粮食钱,没钱买酒。妈妈,我们家什么时候买她们家粮食了?怎么不给人家钱啊?”小剑问。
“你,问你爸去”倩尧不理小剑,下床转着开关换频道看还有什么节目,转了几下,她又转过脸,“要酒也问你爸要去。”
传道当夜就联络好另外几个队长,征集了群众的意见。绝大部人都签了意见书,表示情愿少领也要早领,怕万一情况有变最后什么也没有。只有曹伟和几个人不太愿意签名,让大家骂了一通后,也只得在意见书上签了字。剑之晶村收税收得最晚,却是收缴得最为轻松和平的,也是最为齐全完整的。
刘北斗首战告捷,高兴之下组织了个表彰大会。朝正觉得老书记马宗家里这两年运气不好,就让马凤做为代表上台风光一下以冲冲晦气。在一排心宽体胖的村支书中站着个如花似玉的团支书,马凤一下就在全县干部中出了名。
晚上县里给获奖支书摆了三桌庆功,席间喝开后,这个领导那个上级就轮番走过来给马凤敬上了酒。马凤滴酒不沾,慌乱地端着酒盅站在桌边不知如何是好。朝正见了当仁不让地站起来替马凤拦下了。
领导见朝正站起来代酒,也不生气,只是本来打算敬一盅礼到,现在要加深感情喝三盅才算数。朝正宰相府里都随进随出过,区区县团级的干部自然不放在眼里。他涎着脸凑上前半玩笑地说:“三盅算什么?这要是茅台我一个人就能喝两瓶。”
正在另一桌给村支书们敬酒祝贺的县委书记刘汉年,看见这面热闹走了过来。县委书记白净的上衣掖在裤子里,一只黑黑的传呼机象只大甲虫草样趴在皮带上,十分惹眼,整个人看起来一副精悍匀称的模样,比村支书们消瘦了许多。
他听朝正如此一说,也来了兴趣。合作社的廖主任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两瓶算什么,我们这里面有能喝上瓶半、两瓶的,可不是三五个人啊?”
“那我使使劲能喝四瓶。廖主任行吗?”朝正一时兴起,和廖主任扛上了。廖主任比朝正年长许多,他哈哈大笑起来“吹,使劲吹,天为什么这么黑,因为有只牛在天上飞。”说着,他伸出手把地方支援中央的几络头发又往上理了理。
“李书记,要不然来点茅台?”县委刘书记对哪几个有传奇经历的基层干部还是相当了解的。他说是征询朝正的意见,其实已转身吩咐服务员上茅台了。桌子上一片欢呼声。
朝正见酒真的搬了上来,忙向县委书记、廖主任说自己瞎吹牛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县委书记笑而不语,廖主任也大度地很,他让朝正把酒盅换成水杯,说一口气喝完两瓶就不再为难他。马凤听了忙说,“各位领导,我们书记今天喝多了,我来喝吧。”
廖主任一见马凤吹弹可破的脸上红晕一片,心里不禁一股醋意涌了上来。他毫不掩饰地对朝正说:“行啊,你这个村支书也有秘书了啊?”朝正忙解释,“这是我们村的团支部书记。”朝正见今天的形势,不喝两瓶是过不了关了,再加上好胜心起,就接过了服务员递过来的杯子。
倒满一杯后,朝正端起说了句“诸位领导首长,我先干为敬了。”
说完,他脖子一仰,老牛饮水般咕嘟咕嘟地气没喘就喝完了一杯。刘书记、廖主任见了心里都微微有些吃惊,虽说大家都是酒精考验出来的,但那都是慢品细尝的,还从来没象朝正这样囫囵海吞。朝正干完一杯,菜也不吃话也不说,又倒满接着喝上了,不一会四杯酒两瓶茅台就全下肚了。
刘书记、廖主任目瞪口呆,刘北斗也挤了过来,他大声说:“行啊,朝正,你深藏不露啊。”屋丘镇一个村支书也提着酒瓶走了过来,要敬朝正一杯。刘汉年忙说:“行了,朝正今天就喝到这吧,快坐下吃点菜。”
而屋丘镇的那个支书十分不满朝正抢了大家的风头,他心知以自己一个村支书的地位,平时要想见县领导那和过去见毛主席也差不了多少,因此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一时本末倒置地不理起刘汉年的劝告。
刘汉年也心知这个冒失人是名村支书,可是全县几百个村支书,他大部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他也叫不上名字,于是也颇为尴尬地只能任他闹腾。
朝正两瓶白酒下肚后,见有人来挑战自己,一股豪情冲天而起。他拿起一瓶酒,挑衅地对那个村支书说:“行,谢兄弟了,用杯子麻烦,我们对瓶吹吧。”那个村支书也是膘肥体壮,看起来块头比朝正还要生猛,活象个相扑选手。他刚已喝了半瓶,心想难不成你中心镇的书记还真是漏斗不成?他毫不含糊地说,“没问题,来,对瓶吹。”
两人叫上了劲,几位领导也不再劝说,他们也都想看看李朝正到底有多大酒量。只有马凤站在边上急地直搓手,眼泪都快出来了。
朝正说声“请”就竖起了酒瓶。相扑手也不客气,拿着新开的茅台酒也对竖了起来。整个宴会厅安静无比,只听见一下下相连的咕嘟声。
相扑手喝了一半,脸已红得象雨浇的烂桃,他放下酒瓶咳嗽了几声,见朝正仍是气定神闲地在仰脖子,忙又把酒瓶塞进嘴里。大家全神贯注地盯着朝正的酒瓶,只见最后一口也一涌一陷地进了朝正嘴里,就齐齐鼓起了掌。朝正擦了下嘴,拱手向诸位抱拳。那边就听猛地“咳嗽”声起,相扑选手提着半瓶酒,扶着椅背狂咳不止,本来红淤的脸上已是刷白地没有血色。
“好了,朝正,下面不要喝了。”刘书记脸上满是关爱,“如果实在没尽兴,就用小盅。那个谁,扶他去卫生间洗把脸。”刘书记看着那个相扑手直摇头。
李朝正变被动防御为主动出击了,端着酒盅挨桌敬了起来。三桌过来,朝正已喝了五瓶多,看起来非但没有醉象,还更加神彩飞扬。面对大家的恭维,朝正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超量了,刚才碎了的酒杯不是质量不好,而是他掌控不了力道,捏碎的。
宴会结束,好几个村支书喝得人事不醒。朝正和领导告别后,就让马凤推出自己的自行车,浑然无事似地骑上了。马凤骑上自己的女式小车,紧跟在朝正身后,心里忐忐忑忑。
两人骑到东单湖边时,朝正停下车,让马凤先走,说自己方便一下。马凤听了哦的一声往前骑了几米。她听着身后朝正踢踏往湖边走去的脚步不稳,就担心地也停了下来。转身她看见朝正翻过湖堤护栏,消失在夜幕中。
时值月末,月亮象油尽灯枯式的火苗,小风一吹弯在了西天,奄奄一息。
朝正去了一会还不见回来,马凤的心就提了上来。这地方黑灯瞎火,看什么都恍惚着,朝正哥该不会有事吧?自己想过去看看,又怕朝正还在方便,这么冒失地过去两人面上都过不去。不去吧,又真怕他有事。再说这深更半夜的,要是有坏人怎么办?这么一想,马凤感到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咬了咬牙,丢人就丢人吧,就算他在方便,我也要站在他身边,马凤的脸上火辣起来。她刚往前走了两步,朝正又攀着湖堤爬了回来,动作明显笨拙了。
“你,还没走?”朝正的舌头打着转了,说话都不经过大脑,也不想想马凤到底是一个女儿家。
“嗯,我等你呢。”马凤见朝正自己回来了,心中倒隐隐有一丝失望。
“走,走吧。”朝正的舌头象被撸直了。茅台酒醇香十足,后劲也不弱,五瓶的分量足以让任何人陶醉。
朝正象玩杂技一样,在路上骑着蛇路。马凤几次叫他下来推着走,朝正都说没事,赶快骑回家好睡觉。
快到村头时,朝正自己跳下了车,他已被酒冲得只有一分意识了。他想幸亏怕儿子调皮捣蛋会偷骑,他没有买辆摩托车代步。
那小子连拖拉机都偷开过一次,差点开到河里去。他默默地,不再说话,推着自行车象个风骚的胖女人似的,扭扭摆摆往前走。走到铁路边时,朝正再也坚挺不住,他一声不吭地丢下自行车,歪倒在地。
跟在后面的马凤一看,忙支好自行车,她跑上前蹲下身子使劲地摇着朝正,“哥,哥,支书,支书,朝正。”马凤叫了好半天,已在梦境里清醒一阵的朝正重又进入现实的迷醉中。马凤把朝正扶坐了起来,就转身把朝正和自己的自行车分别推到两边沟里藏起来,她要扶着他回家。而朝正早又躺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