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声起,冬日的寒风如顽童般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惊扰了养云阁的宁静。
老吕停步驻足,淡蓝色的亚麻衣在孤冷的寒风中飘扬起一丝弧度。
“林凌,你很聪明,有大智慧,但你还小,所以,你要记住我说的那句话。”老吕慈祥的脸上透着一丝苦笑和无奈。
“哪句话?”林凌只是那般站着,任凛冽的寒风在周身回旋,他却感受不到一丝寒意,因为他的身体是冷的,心却依然温热。
老吕不再言语,而是悠悠叹气,将背影没入了漆红的大门之后。
似嗔似羞的容颜在他的脑海里徘徊,“她家的水,深不可测。”
这是老吕昨日吃饭时与他所说的话。
“我又怎会不知道呢……”林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冲着空荡无人的养云阁内,自言自语,苦笑着大声喊道,“大公子!小姐!连洛河城首富公子都惧怕她三分!一个将军,就因为一个名字和一个学牌,就能够把我放了!哈哈,我难道还不知道她是谁吗?”
透亮的养云阁里,没有回声,只有偷偷飘入的寒风,将林凌的话冰封而后吹散、破碎。
“我又能怎么办呢……就是会忍不住地想她。”
青葱苍痕峰,高耸没云端。
西厢房,小竹院,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如一头雄狮般侧卧床边,他那一头的金发安静地卷乱在枕头之下,沉重的呼吸声如平地悍雷,粗糙地切割着房内透着阴寒的空气。
龙象,巨象门传承中唯一的龙象和精神支柱,安静地躺在床上。
虽然他的双眼紧闭,但深深皱起的眉头,让他原本威严的模样更让人心生畏惧。
仿佛孤身面对了一只随时准备捕食的雄狮。
这是林凌落入修罗河后的第五天,也是龙象醒来的第一个早晨。
云梦山海图里的噩梦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蛇象被魔族安插在苍痕派的卧底萧瑜所骗,天真地将大量傀儡蛊带在了身上,自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苍痕派的新生力量一网打尽,却不料到头来,自己作了别人的嫁衣,赔了夫人又折兵。
蛇象的目的在于削弱苍痕派实力,将矛头指向妖族。
而萧瑜恰恰利用了这点,顺利地将蛇象引诱入局,同时让蛇象拉上了龙象自己,让所有人认为巨象门与妖族勾结,这样人族大三巨擘的其中两个,巨象门与苍痕派从此之后必将水火不容,成为生死对头。
妖族与人族的矛盾越发激烈。
如此,人族根基动摇,驻守南方妖族的巨象门一旦被牵制,妖族必定乘势而起,潜藏千年的魔族是否也会发动另一番进攻?
这些,是身为巨象门精神领袖所需要考虑的。
龙象看了一眼守在门外,忐忑不安的身影,那是来苍痕派后,除了自己唯一仅剩的同门,丘马象。
就在昨晚龙象忽然醒过来后,丘马象将他昏迷时发生的事悄悄提前告诉了他。
萧瑜、龙象和林凌,他们是知道云梦山海图里一切真相的人。
所幸的是,萧瑜已经死了,林凌似乎也死了……
那么真相,就只有在龙象的嘴里。
但这样的真相,龙象实在不敢面对。
萧瑜是魔族卧底?有什么证据?若当真查到端倪,那么蛇象的事情岂不是一同败露,巨象门和苍痕派一战,同样在所难免。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
什么样的真相,才是所有人希望看到的完美?
苍痕山上的冬日,并没有像西边那般湿冷。
凉透骨子里的风,本该钻不入龙象入脉大成,即将先天境界的强悍身体里。
但这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个满身是血的布条男孩,那股深深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的冰凉。
龙象的房门被猛然推开,丘马象措手不及地吓退到了院落之中。
“丘马象,去叫他们过来吧,我把一切真相,告诉他们。”
丘马象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忐忑道:“龙象,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等会儿要说的话,不单单关系到苍痕派的命运,更关乎……”
“我需要你来教吗?”龙象语气平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是这院里的风,还有那飘落下来的竹叶,是那般的冰凉。
丘马象不敢多言,立刻离开,去通知众人。
飘落的竹叶,细长,嫩绿,不负岁寒三友之名。
“布条,我或许是,最窝囊的龙象,英雄,还是得你来当……”
洛河城,城内‘龙脉’中心,原本碧波千倾的龙津湖不过几日的时间,干涸了大半,泥泞的沼泽里,苟延残喘的鱼群再也没有了曾经嬉闹成群,追逐饵料的欢畅。
原本充分丰盈的灵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中,一名魁梧的中年男子站立雨花亭,一双虎目如长枪横扫过眼前的颓景,杀意森森,就连原本层层波纹的小水潭也忽然间平静了下来,不敢泛起一丝涟漪,惹他注意。
“宫城主好强的杀意。”华长风四十来岁,飘然长发里掺杂着半数白发,在他行走之时,黑白之间恍若化作了一体,融作了太极,“难道不为她打败了阵法奇才胡乾好好高兴一番吗?”
宫胜海的脚步没有挪动,仿佛一座巨山,迎面扑来腾腾的威严。
“裳儿天资聪慧,对阵法一道颇有建树,实是我掌上明珠。但她毕竟是个女儿身,若非如此……”宫胜海如刀锋般的双眼缓缓闭气,锋芒内敛,池塘下的活鱼这才敢探出头来换了口气。
“洛儿……还需军师多多指点。”宫胜海仰头,却并非豪气万丈,而是一声幽叹。
“大公子天纵奇才,不过二十年华,就已经步入先天境界,已经是当今人族中少有的人杰,定然不会让城主失望的。”华长风并没有惊惧与宫胜海释放出的强大杀气,放入一缕水滴般渗透到了他的区域,与他的杀气融为了一体。
淡蓝色的丝绸,干涸的巨湖,还有一名手握千军的城主。
“洛河城的‘龙脉’枯了。”宫胜海的目光依然没有收回,“自从那天夜里,水之灵气无故消失之后,这龙津湖便再也没有了生气。”
宫胜海五指成爪,一把将手指深深嵌入了红实木之中,五个孔洞在的手中缓缓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