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推开了内殿的门,赫然看到沈念之正在偏殿之中。
见沈念之正在将一个食盒打开,沈相皱眉:“娘娘,您怎么来了?”
沈念之柔顺地笑着,指了指食盒道:
“父亲与太子殿下最近为国事操劳,念儿炖了点温补的参汤,特给你们送了来。”
这时,太子也从里间走了出来,他几步便走到了沈念之面前。
“阿念你身怀有孕,怎的不好好在寝殿休息?这些事情,让下人去做便好。”
一边说,一边十分关切地将沈念之扶到圈椅前坐下。
在太子的手触碰到沈念之的时候,她的身子本能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不过她并没有让太子看出她的异样。
她只是很快站起来,走到食盒面前,将汤盅端了出来。
“这可是我炖了几个时辰的甲鱼参汤,十分滋补。殿下,父亲,你们快快趁热用了吧!”
太子与沈相皆端过参汤,汤水浓香而不腻,可见确实是足了火候。
沈相离开东宫的时候,太子妃亲自送到门口。
见沈相的马车离开,沈念之微微勾起的唇角须臾之间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段日子以来,外面的传闻沸沸扬扬。
东宫作为风暴的中心,沈念之不可能没有耳闻。
她虽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也能慢慢拼凑出一个事实真相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这其中究竟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她不敢去想。
沈念之离开以后,太子命人将刚才值守在外面的李内监喊了进来。
太子问:“刚才太子妃殿下进来了多久?”
李内监十分忐忑不安,忙答道:
“娘娘说要趁热给殿下和沈相大人送汤,也就进来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李内监不敢如实说。
今天太子殿下嘱咐任何人不得擅入,但是,他却擅自将太子妃放了进去。
李内监感觉到太子的目光在他脸上巡着。
他原以为,太子殿下会发落他,结果太子只摆了摆手。
李内监如临大赦,忙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太子对福公公道:“听说他是你的徒弟,舍得吗?”
福公公神色一滞,不过他很快便恢复如常,躬身道:
“小的这就去安排,一定处置得妥妥当当。”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转动着手上的墨玉扳指。
“处置干净些,别让太子妃发现什么端倪。”
福公公的身子哈得更低了。
这些日子以来,主子更加喜怒无常了。
就连他,从小看着太子长大的,也觉得有些摸不准太子的脾性。
唯一能做的便是更加小心谨慎地伺候。
“另外,找人看着些太子妃,她月份大了,也须得好好静养静养。”
福公公应声,擦着汗躬身退了出去。
李内监是他比较得意的三个徒弟之一,人年轻,聪明。
哎,到底还是沉不住气,有些自作聪明了。
福公公摇摇头。
在宸乾殿,宸贵妃刚给成帝喂完药。
这时,海公公带着几个小内监走了进来。
他对着宸贵妃毕恭毕敬,点头哈腰道:
“老奴来伺候陛下擦身。”
宸贵妃在他身上扫视着,对着他身后的几个小内监道:
“你们把东西放下就出去吧,陛下不喜欢不相干的人伺候他。”
几个小内监连连称喏,把手里的铜盆,毛巾,香膏放下就退了出去。
宸贵妃示意自己身边的几个小内监上前,他们动作利索地准备起来。
虽然很多近身伺候的事情,已经被宸贵妃的心腹所取代。
但给成帝擦身这件事,还是海公公亲力亲为的。
毕竟,除了他,没有人能更妥帖地做这件事。
只见海公公挽起袖子,娴熟地为成帝脱下外衫,脱掉里衣。
用温度适宜的热帕子,顺着成帝的脖颈向下擦拭。
长久卧病在床的人,极容易生褥疮,因此每日的翻身和擦洗十分重要。
海公公本来就是贴身伺候成帝的,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轻柔又麻利。
宸贵妃则是在屏风外等候着的。
这些时日,她除了用膳和睡觉,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
抹完香膏滋润皮肤后,海公公又换了一条热帕子,为成帝擦脸,擦手。
海公公看着成帝已经有些消瘦的面颊,嘴唇微微抖动着。
他是极力控制着,才让自己的金豆豆没有跌落到成帝的身上。
他是从成帝几岁的时候,便开始照顾他。
他比成帝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陪伴他的时间都要长。
他看着成帝启蒙读书,看着他被倾轧得外出游历闯荡,看着他在群王争霸中夺得帝位,看着他娶妻生子……
没有想到,老了老了,竟然被自己的嫡子给气病在床,如今又被太子……
哎,他叹息着摇摇头,用袖子快速抹了把眼睛。
他用更加轻柔且充满感情的动作,为成帝擦拭着手。
因为作为曾经成帝身边第一红人的他,如今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一眼陛下。
他轻轻地弯曲着成帝的手臂,帮他活动活动筋骨。
当他开始弯曲成帝的手指时,忽然,成帝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他的手心。
一股激动的热流从他的脊背瞬间穿透他的四肢百骸!
成帝,他是醒了吗?!
海公公不可置信地看着成帝。
可是成帝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睡容。
海公公以为是因为自己思念成帝太过,而产生的幻觉。
就在他迷惑恍惚之时,成帝的手指又轻轻地点了点!
海公公大为震惊,继而,则是一阵狂喜,接着,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恐惧。
他快速地四下里打量了一下。
好在那些小内监们各忙各的,都在整理刚才成帝换下来的物什,没人朝这边看过来。
海公公看着成帝,他轻轻在成帝的手背上拍了拍。
示意他已经知道成帝已经醒转,让他放心。
“父皇今儿怎么样?”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让海公公的后背汗毛瞬间炸起。
说话的功夫,太子已经绕过屏风,走到了成帝的卧榻前,宸贵妃也紧随其后。
“陛下还是老样子……”宸贵妃道。
“父皇今日的药可服用了?”
太子的目光落在海公公的身上:“海公公?”
海公公已经为成帝穿好了衣服,他忙到太子面前,躬身行礼。
太子皱皱眉:
“今儿可是有人到本宫面前状告你,说你担任内监大总管期间,中饱私囊,敛收了不少财物……”
海公公心中一紧,他忙在太子面前跪下:“奴才冤枉!请太子殿下明鉴!”
海公公担任了半辈子的内监大总管,要说一点油水都没有,他自己都不信。
这些事,关键不在于有没有,而在于上位者睁一只眼还是闭一只眼。
太子温煦道:“本宫自然是相信你的。”
“但是,现在父皇重病,宫中的人皆想要一个规律,你说,本宫是查,还是不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