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苍老而嘶哑,却十分清晰。
“我家少爷说,若得青城居士递信,让老奴告诉送信之人,定不负所托之事。”
纪云舒十分愕然:“可是……您家大人如何得知青城居士所托为何事呢?”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笑了笑,他和蔼道:
“我家少爷说了,不管所托为何事,他一定竭尽所能。”
从管府门口转身离开时,纪云舒仍沉浸在某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之中。
但此时天色已经黑透,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宵禁了。
而且,这大半个晚上的奔忙,她又开始感到小腹隐隐作痛。
于是,她也顾不得多思多想,便让马车将自己送回王府。
当她的马车消失在暗夜的街巷上,另一辆马车上,心腹将一份名单递到了一名青衫男子的手里。
青衫男子看着手里的名单,露出思忖的神色。
心腹看着青衫男子道:“纪姑娘刚才送信的这十一人,皆是朝中良臣。”
青衫男子点头,他已经大致猜出纪云舒在做什么了。
在此之前,他虽然知道纪墉是大楚的清流风骨,但是他也不确定他是否会出手。
若是少时,青衫男子对此是深信不疑的。
但是,在看了这么多年的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之后,他什么都无法确信了。
被投入大狱半年多,谁也无法保证他的脊骨是否仍然笔直。
他也没有想到,纪云舒一介弱女之流,居然如此之勇。
他忽然间有些明白,为何霍尽渊会对她如此倾心。
半晌,青衫男子才捻着食指与拇指,对心腹道:
“这十一封信件递出之后,朝堂恐怕很快便会沸反盈天。让所有人都准备起来!”
纪云舒回到王府时,整个人累到近乎脱力。
青鸢仍在老地方等着她,见她回来,忙将她扶回了蘅芜苑。
当晚,纪云舒只吃了一碗热乎乎的羊肉面片汤,简单盥洗,便躺倒在榻上睡熟了。
看着纪云舒这般,青鸢和蓝屏都十分心疼。
但是她们什么忙都帮不上,唯有更加尽心地为纪云舒打点蘅芜苑的生活起居。
魏侍妾一大早便去临华殿给萧晚晴请安。
萧晚晴还在梳妆,因魏侍卫之前便是在萧晚晴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两人自是比旁的人要亲近一些。
“用过早膳了吗?”萧晚晴抬眸问她。
魏侍妾忙摇摇头,又点点头。
萧晚晴被她逗笑了,道:“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没用膳那就陪本妃一道用早膳吧。”
魏侍妾忙推辞,萧晚晴身边的王嬷嬷笑道:
“你现在不是以前我身边的那个大丫鬟玛瑙,你是燕王府的魏侍妾。”
“王妃让您一同用膳,您就陪王妃一道用膳吧。”
魏侍妾这才在萧晚晴的对面坐下,两人言笑晏晏地吃完一顿早膳。
等到婢女们将膳食都撤了下去,将茶水端上来,萧晚晴才缓缓开口:“都考虑好了?”
魏侍妾不安地点点头。
这两日,她其实也想清楚了,当初,王妃将自己拔擢为侍妾,是想让自己争宠。
可是王爷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或者说,王爷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这王府里的女人。
王爷对王妃敬重、周全,两人再怎么说也是嫡亲的表兄妹,是正头夫妻。
其他人在王府里,这辈子恐怕都无出头之日。
她有王妃护着,这辈子即便没有子嗣,日子好坏都差不到哪里去。
但是,一旦王府倒台,首当其冲的,便是她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弱女子。
福是享不上,但只要有了祸事,如果真要诛连九族,她是逃不掉的。
可是,她舍不得萧晚晴。
萧晚晴也没看她,便问:“说说看,你是怎么打算的。”
魏侍妾只觉得腿脚一软,她忙扑通在萧晚晴身前跪下。
“娘娘,妾舍不得您……”
此话一出,这意思便已经非常明白了。
萧晚晴亲自将魏侍妾扶了起来,她叹口气道:
“玛瑙,你是几岁来服侍本妃的?”
魏侍妾睁开朦胧的泪眼,回答道:
“回禀娘娘,妾七岁上下便到了镇国公府,大夫人分派妾去服侍的您。”
萧晚晴点头,是了,她小的时候,没有亲戚家的姐妹,没有世家的手帕交。
那个时候,镇国公府已经出了事,原来那些小姐妹便再也不同她来往了。
因此,大夫人特地送了四个和她年岁差不多大小的婢女来服侍她,也给她做个伴儿。
她的少女时光,几乎都是和她们一起度过的。
当初,送玛瑙到表兄身边,给表兄做侍妾,就是为了争宠。
可是见表兄眼里心里谁都装不下,只有那个纪云舒,他甚至连玛瑙的玉琼苑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她也不是没有后悔过。
自己这一辈子是已经是毁了,她何苦让玛瑙这大好的年华也葬送在此?
萧晚晴递过一方帕子,魏侍妾怔忪地抬眸,接过了帕子拭泪。
萧晚晴叹息一声,道:“当初抬你为妾,是我对不起你。王爷……还没有与你圆房吧?”
魏侍妾的脸腾地烧红了,她绞着帕子,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萧晚晴已然十分明了,她开诚布公道:
“玛瑙,在这王府,你不会有更好的日子了。现在本妃把你的身契还给你,从你就是自由之身了。”
说着,她招招手,琉璃便双手捧着一个托盘走到了魏侍妾的身旁。
“本妃知道,你家中还有父母兄长,本妃会给你一笔钱,让他们给你找个妥当之人嫁了。”
“虽然不会有大富大贵,但只要人忠厚老实,夫妻和和美美,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这时,王嬷嬷已经带着人,抬了满满两箱笼的东西上来。
萧晚晴挥挥手,王嬷嬷便将箱笼打开了。
里面有两个小一点的匣子,王嬷嬷将匣子打开。
一匣子是满满一匣银两,另外一匣则是各种珠宝首饰。
剩下的,则是一些上等的衣料绸缎、衣衫钗鬟之类的。
魏侍妾满眼惊诧,一股热流促使她哭得更汹涌了。
萧晚晴勉强地笑笑,指着那个小匣子道:
“里面还有一张地契,是京郊的一处良田,那是本妃的嫁妆,就送给你了,也算咱们主仆一场的情分。”
魏侍妾感动不已,她再次跪在萧晚晴的面前,把头埋在萧晚晴的腿上,抽泣道:“姑娘……”
萧晚晴抚摸着她的头,眼睛穿越宅院,看向远处:“出去就好好生活吧,一定要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纪云舒醒来时,便得知了魏侍妾已经被娘家父兄给接走的事情。
青鸢还对纪云舒道:“主子,这两日陆陆续续离开王府的下人,大约有半数之多。”
纪云舒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她只问青鸢:“我让你打听的另一件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