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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卡儿可·贝萨雷斯

    御前比武大会举办那天的一大早,卡儿可便早早地起了床,开始准备梳洗打扮。
    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礼裙,裙子是用产自斯连教国的白色丝绸织成,样式窈窕贴身,装饰辅以金色的蕾丝花边,胸前和袖口缀了轻纱,腰际绕着一排前短后长的流苏,看起来既华贵又新潮。这是她一个月前特意为比武大会定制的。自从凯文来了后,她在穿搭上花的心思越来越多,每天的打扮都不重样。女仆们忙前忙后,帮她拉平衣褶,打理长发。头发是她除了容貌身材之外的另一处骄傲,她的一头金色秀发灿若阳光,浓密柔顺,长度直达腰际。女仆将她侧面的长发扎成四缕细细的发辫,挽在脑后编成一个小小的髻,白色的发带从中垂下,宛若金色瀑布中的一抹浪花。
    一切打理妥当后,卡儿可将王冠戴在头顶,在葵拉特的陪同下乘坐马车前往比武大会。
    比武大会的场地设置在在城外。过去,历届御前比武都是在城内的竞技场举办的,但考虑到这次盛会规模空前,于是便以城外河边的一座军营为基础,搭建了足以容纳上万人的新场地。
    卡儿可的马车抵达时,这里已是人山人海,座无虚席,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贵族和百姓们挤满了临时搭建的看台。卡儿可的座位位于看台中央、贵族席位的最高处,这里铺设华丽,视野良好,四周皆是王室成员和达官显贵,她甚至还看到了久疏于在公众场合露面的王兄卡斯邦登。卡儿可对这些重臣亲信的致敬一一回应,当她落座后,御前比武大会便正式开始了。
    参赛的成员既有贵族和圣骑士,也有冒险家、士兵和平民百姓中的佼佼者,他们一个个斗志昂扬,英姿勃发,其中最耀眼的是“九色”——他们是圣王国最杰出的九个人。
    领受“蓝色”的海军陆战队副队长恩里克·比素尔穿着一身华丽的海蓝色铠甲,上面刻有漩涡状的花纹,他的披风如同起伏的潮汐般闪耀着阵阵流光,十足浮华模样。他在群众们的欢呼声中挺枪跃马步入赛场,而领受“桃色”的圣骑士团副团长伊桑德罗·桑切斯则显然没有他这么高的人气。伊桑德罗仍旧是一身圣骑士的银白色装备,只不过披风换成了展示他身份的桃红色。他入场时,只受到了骑士团成员的寥寥呼声。
    领受“黑色”的帕维尔·巴拉哈是个严肃且沉默的人,被称为“守夜人的弓兵”,他身材纤细,手持附魔长弓,一身黑色斗篷如同阴影相随。他是长城守军的中流砥柱。而另一位九色——与他一同来自长城的奥兰多·坎帕诺则是个体魄粗壮、个性桀骜的男子。他穿着魔兽皮制成的重甲,带着普通士兵样式的小型圆盾,腰上还佩戴了八把同一制式的单手剑。这副如同低级冒险家东拼西凑一般的粗糙装扮与其他铠甲鲜亮、衣着华贵的参赛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卡儿可听到身边的贵族们对他指指点点,不时发出低声的嘲笑。
    参赛者足有上百人,甚至连居住在海中的人鱼族群都来了,他们是极少数能够与圣王国友善相处的亚人,其中的最强者被授予“绿色”,他也将参加这次比武。而在所有的参赛者中,最吸引人群目光的莫过于两个人——“紫色”的继承者,曾被冠以“南境之星”、“紫罗兰骑士”等称号,消失了近十年不曾露面的罗兰·保迪普。以及领受“白色”的圣王国最强者,圣骑士团长蕾梅迪奥丝。
    罗兰与十年前被流放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不同,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刻痕,他英俊的面容平整白皙,几缕垂下的黑发遮住左眼,他的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阴森微笑——即使在相距数百尺的高台上都看的清清楚楚。这笑容桀骜、危险,一如十年之前,让卡儿可浑身不舒服。他穿着一身造型扭曲、漆黑如夜的古怪铠甲,披风是紫色的绸缎,但上面绣的却不是保迪普家族的纹章,而是一个有着恶魔般的双角和蝠翼的可怖图案。“该死的亵渎者。”她听见葵拉特的低声咒骂,身边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没有人欢呼,人群中充满了疑惧和不安。
    但这样的情绪很快便被蕾梅迪奥丝的登场消除了。这位鼎鼎大名的女圣骑士一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场上便响起了如雷般的欢呼声,而当她拔出那把在圣王国家喻户晓的圣剑——色法尔利希亚直指天空时,人群的呼声达到了顶峰。卡儿可对这样场面已然十分熟悉,十年来,蕾梅迪奥丝一直都是比武大会上无可争议的冠军,她对此已经习惯,并没有太过重视,在所有的参赛者中,她所关注的唯有凯文·梅利斯特。
    凯文出场比九色要早的多,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铠甲和披风,戴着全盔,没有露出面容。由于他的装备外表并不华丽,人们都把他当成了新加入圣骑士团的骑士侍从,并未过多留意,只有卡儿可的目光全程凝聚在他身上,片刻不移。
    凯文的发挥如同预料一般顺利,他连赢两场,挑战者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没有人能打破他的防御,更没有人能接下他的进攻,无论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还是装备强大的圣骑士,所有的挑战者都是一招落败。凯文的招数固定不变,他先用盾牌挡住对手的进攻,然后横扫一剑将对手从擂台上拍飞出去,轻松的就像用扫把扫飞一块石子。由于这场面太过滑稽,葵拉特笑的把手里的酒洒了一身,卡儿可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但她心中仍有顾虑。根据比赛前的安排,凯文会在第三场对战罗兰,卡儿可原本想让两人在决战时再遭遇,这样可以通过前面的比试来刺探罗兰的情报,打起来更有把握。但葵拉特却认为越早击败罗兰越好。“若是他在决战中才落败,肯定还会有相当数量的人认可他的实力,而若是他一开始就败给一个毫无名气的陌生人,那他就只会沦为笑柄。到时候不管保迪普侯爵计划着什么,在那种情况下都不可能成功了。”葵拉特那样说道。
    葵拉特的建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合理,但卡儿可却犹豫了好一阵才勉强答应。她并不是不信任凯文的实力,只是……卡儿可的目光看向擂台,在那里,罗兰刚刚击败了他的对手,被他击败的那个人躺倒在地,身下漫出一滩血迹。当士兵将一动不动的失败者抬走时,卡儿可注意到了他胸前的标志,那是个山铜制的小牌子。卡儿可皱起眉头,山铜级别的冒险家已然实力不菲,而且比同水平的圣骑士还有更丰富的战斗经验,可样的高手却连罗兰的一招都接不住。她不禁为凯文感到担心起来。
    凯文和罗兰的比试很快便开始了。看台上的人们谈笑风生,呼声寥寥。对于一个不受欢迎的贵族和一位陌生骑士的对决,他们并没有多大兴趣,这也正是葵拉特想要的效果。可是卡儿可却紧张的心脏狂跳,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攥住裙裾,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诸神请保佑他不要受到伤害。”她看着凯文登场的身影,心中不断的祈祷。
    凯文的招式和前两场一样,他身躯微躬,架起盾牌,将剑隐藏在身后,等待对手先行进攻。他一向擅长后发制人。但罗兰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并没有一开始就出杀招,而是试探性的向凯文的膝盖、手腕和肩部频频刺击,他的剑招迅捷诡异,让一身重甲、反应不那么灵敏的凯文疲于应对,渐渐落入下风。见此情景,卡儿可双手绞紧,忧心如焚。而这时,罗兰突然挺剑直刺,他抓住了凯文的一个破绽,将剑猛的刺入了凯文腋下的铠甲连接处。
    ——不!卡儿可差点惊叫出声,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无论是怎样坚固的铠甲,那里都是防护薄弱的致命部位。不过凯文看上去似乎并无大碍,他竟能在胳膊下面插着一把剑的情况下仍然反应迅速,顺势伸手直接抓住了罗兰的胳膊,就这样直愣愣的把他扔出了场外。
    “凯文·梅利斯特获胜。”裁判官宣判的声音传来,凯文举起盾牌,接受人群的欢呼。他行动自然,看起来并没有受伤的样子,身上也没有血迹。这让卡儿可松了口气,最令人不安的一刻终于结束了,她如释重负的想道。然而就在这时,赛场上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
    被打飞出场外的罗兰·保迪普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向擂台上接受欢呼的凯文走去。他的脸色阴暗,浑身笼罩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森然气息。修习信仰系魔法的卡儿可对这种邪恶气息非常敏感,立刻发现了罗兰身上的异状。“拦住他!”她倏然起身,高声命令道。然而还是慢了一步,罗兰一跃便甩开了企图包围他的士兵,恶狠狠的向擂台上毫无防备的凯文扑去。
    他此刻的形象已非人类,黑暗力量毫无保留的释放,他头上长出了恶魔般的扭曲双角,黑色的鳞片从脖子爬上脸庞,他的五指化为狭长的红色利刃,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擂台上的凯文发起冲击。
    凯文显然有些猝不及防,由于刚刚比赛结束时摘下了头盔,此刻他的头部毫无防护,而罗兰却是一瞬间就扑到了他的面前,五根里挟着邪恶力量的锋利指爪直指他的双眼,根本没有给凯文任何反应的时间,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举盾还是挥剑都来不及了。更糟糕的是,罗兰是从他的侧后方向发起突袭的,凯文转身时手忙脚乱,竟左脚踩右脚把自己绊倒了。而他摔倒的那一刻,罗兰刚刚扑到他身前,他就这样迎着罗兰倒了下去,如同一座倒塌的山峰,好巧不巧的把罗兰压在了身下。
    凯文身材高大,他的铠甲不仅厚重,更是神器级别的坚固武装,他这一倒如同山崩,直接把擂台砸的四分五裂,而罗兰更是被他庞大的身躯彻底掩埋,被直接砸进了地底,只剩下半条小腿露在外面微微抽搐。几个圣骑士小心翼翼的围上前,像拔萝卜一样把动弹不得的罗兰从地里拔了出来,发现他半个身子被压的粉碎,已经昏死过去了。
    罗兰被圣骑士抬走了,被破坏的擂台也需要重新修复,于是卡儿可宣布比赛暂停后,便匆匆离开了看台,葵拉特也跟着离开了,她需要去处理监禁罗兰的问题,只留下台上的人们一脸茫然,他们还没有从刚刚的突发事件中缓过神来。然而卡儿可却已经顾不上这么多,她满脑子想的只有凯文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严不严重。
    比武场地的外围有专门负责治疗伤者的神官,但凯文并没有去过那里,于是卡儿可猜想他可能是回自己的营帐休息了,便支开护卫,独自一人向河边走去。那里是贵族们休息专用的营地,环境优美,土地平坦,来自全国各地的贵族在这里升起大大小小、色彩各异的帐篷,就像开满了一地色彩斑斓的蘑菇。而冒险家和普通百姓们只能在更远处的坑洼地和树林间露营。
    凯文的帐篷与圣骑士团的营帐在一起,距离圣王女飘舞着蓝白双色旗帜的王帐很近。卡儿可紧张的左右张望,确定附近没有人后,这才小心翼翼的钻了进去。帐篷内,凯文已经卸下铠甲,换上了一身贴身的便服。“陛下?”他看着悄悄溜进来的卡儿可,露出惊讶的神色。
    “我来看看你的伤势,”她快步上前,伸手轻轻触碰他的肩膀,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严重吗?”
    “没事的,已经好了。”凯文抬起胳膊,柔声笑道,“多谢陛下关心。”
    “哦,那就好,”卡儿可舒了口气,她的指尖抚过凯文胳膊上结实好看的肌肉线条,轻轻摩挲着,有点舍不得收回手来。她这时才想起凯文也是会使用信仰系魔法的,内心深处生出一丝小小的失落。这样就不能帮他治疗了,她本来还打算以帮他疗伤的名义想在这里和他独处一会儿……卡儿可摇摇头,将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遐想赶出脑海,“罗兰的事,葵拉特已经去处理了,非常抱歉让你身处险境,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用出那么卑鄙邪恶的手段……”
    “没关系的,反正对我也够不成什么威胁。”凯文满不在意的摆摆手,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容,“更何况他有哪场比武老老实实的守过规矩呢,我早有准备了。”
    卡儿可也忍不住微笑起来,“我还是要感谢你的,如果没有你,还不知道他会惹出怎样的麻烦呢。”
    “还好啦,”凯文眨眨眼睛,“我不是答应过陛下要帮您击败他么,当然要说到做到。”他笑容温柔,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黑色的眸子晶莹透亮。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卡儿可的眼睛距离他的鼻尖仅有几寸远,一时间,她几乎忘却了身边的一切,只想踮起脚来吻住他温软的唇。
    然而,理智终究抑制住了狂热的欲望,卡儿可转过身,她努力平稳自己的语气,不想让他察觉自己的异样,“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希望你下午的比赛再接再厉。”她的脸颊滚烫,步伐也有些慌乱,但当她走到帐篷门口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那,比武结束后,我们晚……晚上见?”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甚至有些微微发颤。
    “如您所愿,陛下。”
    得到了答复,卡儿可长舒一口气,心中小小的欢呼起来,她翘起嘴角,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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