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已至,凛凛的寒意,便开始渐渐刺透骨头。
何瑾却悠悠地从暖和的床上醒来,还未开口,便有一位小丫头进来服侍他穿衣服了。
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小姑娘,踮着脚尖儿费劲给自己穿戴,何瑾有些忍不住开口道“青芽,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不可以的,少爷。”小姑娘赶紧又加快了速度,还一边略带惶恐地说道“芽儿能被夫人相中买来,是芽儿的福分。能侍奉何令史,更是天大的福气少爷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怎么能自己动手穿衣服?”
何瑾听了不由一阵无语,以他现代人的思维观念,当然理解不了伺候人,怎么还能成了福分?
可再看看小丫头那真诚的眼神,他又不得不相信,青芽说的绝对是真心话唉,这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真的是让人觉得很享受啊!
眼前这个小丫鬟,当然就是老娘昨天从牙行里买来的。
虽然何瑾知道自己老娘,要跟以前不一样了。但看到老娘带回来个小丫鬟的时候,他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当时浮现在他脑子里的念头就是娘啊,咱啥阶级的人物儿,怎么可以这么腐败!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两个标致俊俏的小丫鬟,还是签的死契,却一共才花了不到十两银子。其中一两银子,还是给牙行的中介费。
按照老娘的说法,还是家底儿薄,才省着买了两个十二岁的小丫鬟。若是真正的大户人家,是都不愿买这年岁丫鬟的。
因为这年岁的小姑娘没有一技之长,干不了重活儿,又不太懂规矩,还要慢慢地调教指导。
可何瑾却不这样看十二岁的小姑娘买回来,有意培养着些针线活儿,或者灶上的活儿。这样白白使唤几年后,等她们长大了,也有了一技之长,再转手卖出去,还能狠狠地赚上一笔
当然,他就是下意识地去想了想,才不会真的这么干呢。只是想表达一下,这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真的是富人的天堂啊。
穿完衣服后,自然又有青芽服侍着洗漱。随后到了正堂,便发现早点已被厨子摆上了桌案。
不错,买了丫鬟后,老娘当然没忘记买厨子。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厨子可花了二十两银子,而且还只签了一年的活契。
不过,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皮儿薄馅儿香的蒸饺后,何瑾又不得不承认,老娘眼光真的很毒辣这二十两银子,花的一点都不冤!
吃完饭出门儿,门子金元打开院门儿后,还不忘躬身一礼,对着何瑾言道“少爷,您慢些走”
经历了这么一遭,何瑾不由感慨自己这个家,真的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非但没人来的时候,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算客人来了,金元可以既当门子又当管家先招呼客人,厨子便能随时整备出一桌酒菜来。
而自己会见客人的时候,还能有个俊俏标致的小丫鬟,端茶倒水、贴身伺候着
自己这位神奇的老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啊。
穷的时候,能上工浆洗衣服;有点儿钱后,也能把家弄得如此井井有条
以前还觉得,穿越碰上那么个母老虎一般的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可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是运气逆天。
走到了街上后,一路上就有出摊儿的商贩们,纷纷向何瑾打着招呼儿。
经历过美娥嫂一事后,如今街坊百姓们的招呼里,不仅透着热情,还带着几分真诚的尊敬。
何瑾也一一回应着,心思却不由放在了路上的冬景上。
这个略显沉默但闻呼啸的严冬,让多少人似乎尚毫无准备,便已身陷其中。
眼目所及的地方,尽是满地露水和白霜。还有一些玩闹的孩子,一面走一面哈出白气,两只玩水玩霜的手,不免都冻得红红的。
这样的冬天,真的是让人感觉心头一阵火热啊!
毕竟,天气越冷,煤炭的生意才会越红火不是?而今天,就是沈家煤铺开张的日子。
走过醉东方酒楼,何瑾便看到沈家的仆役,正在铺子前正扎着彩门、挂着红绸。虽然是大凌晨,门口却已有了前来恭贺开业的人。
沈家大小姐今日穿了一身素雅不凡的白棉衣,既不臃肿又得体,脖子上还围了一张火红色的狐裘。那鲜艳热烈的颜色,更加衬得她皮肤白皙如脂,站在铺子前好似一棵亭亭玉立的火树银花,貌美非凡。
不过,相对于应酬那些恭贺的人,她的目光却似乎一直留意着路上。直到看见何瑾近前,她便将应酬的事儿,甩手交给了一旁的管事。
“说准了,今日一定能请来大老爷?”两三步赶上前拦住何瑾,沈秀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何瑾却看着她,不由便笑了起来。
她昨天就知道姚璟会来,可今日还如此故意找自己说话,这不说明心里其实已越来越依赖自己了吗?
女人的不自觉都到了这一步,就表明一个男人已闯进了她的心。
“放心,不要忘了大老爷,也是咱这煤业的股东。而且你前些日子,已经将开采出来的三千斤无烟煤,送入了慈幼局、养济院和安济院。”
“这一善举,使得城中孤苦无依的老幼病残,能安稳过下这个冬天。如此大的一笔恩情,大老爷又岂能不会投桃报李?”
“哦”沈秀儿乖巧地点了点头,似乎因这个问题太弱智有些懊恼。
望着何瑾那看破她心思的亮眼,她又不由着恼催促起来道“那你快点去衙门吧,莫要耽误了应卯。反正”
话说到这里,她便戛然而止。
可何瑾却笑得更灿烂了,接着说道“反正,待会儿大老爷来的时候,我也会一起来。少不得,还会再度相见”
这话一出口,沈秀儿那白皙的俏颜,‘唰’的一下羞红。
伸出手想推何瑾一把,又顾忌眼下这么多人,只能恨恨一跺脚道“尽会说着浮浪的话,不跟你聊了!”
话是责怪的话,可语气却是娇嗔的。
何瑾便在她手上浮光掠影般划过,才转身头也不回地挥手道“那就少时再见喽,等着我哈”
沈秀儿则立于铺子门前,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双娇羞的明眸,不由渐渐地就有些痴了。
而何瑾到了衙门口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守门的皂隶见了他,当即神态恭敬地唤了一声“何令史早”。
进去衙门,何瑾便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二堂,准备参加排衙。
可不料到了二堂,却听门前的皂隶言道“何令史,大老爷今日不排衙了,有事儿唤你去签押房。”
何瑾闻言,却不由暗暗地点了点头,心想大老爷总算开窍儿了想治理一方,靠着假大空的形式是没用的,还得埋头苦干才最实在。
再度熟门熟路地来到签押房,通报进去后,便看到姚璟和陈铭,正在愁眉苦脸地商量着什么。
看到何瑾进来,姚璟不由面色一喜,道“润德你来的正好,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可有了章程?”
何瑾闻言不由一笑,道“师父,可是在为衙前街管理费收上来后,该如何分配调用而为难?”
这话落下,陈铭是一副‘早有所料’的习惯式暗赞。
姚璟却不由双目奕奕,兴奋地一拊掌道“润德果然才思无双,连这事儿都猜出来了,真乃为师肚中的蛟蛕也!”
蛟蛕一作蛟蚘,蛔虫之别称。
何瑾一听这话,顿时一脸郁闷师父啊,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没事儿当你肚子的那玩意儿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