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经历过绝望与无助,一路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医生面前时,她所有的尊严都已经被这无情的暴雨冲刷得一干二净。
她没有底气那样说话,所以只能颤抖着嘴唇哀求医生救救她的弟弟。
好在,这个医生虽然看起来很不好说话,但她还是给弟弟打了针,并且在给弟弟打完针之后,还允许夏花跟弟弟在木头沙发上将就着度过了下半夜。
等天亮的时候,雨水仍旧没停。
暴雨依旧像是疯了似的下个不停。
夏花一夜没合眼,都在寸步不离的照顾弟弟。
天亮了,她也不好再打扰医生,就又背着高烧之后浑身无力的弟弟往家里走去。
其实,她也很累。
昨晚背着弟弟跑了一夜的山路,又重重的摔了两跤,弟弟虽然没有被摔到,可她的膝盖却因为要承受自己的重量跟弟弟的重量而被狠狠的挫伤。
再加上一夜没合眼,现在不仅两个膝盖疼得厉害,而且还有些头昏眼花。
但不管怎样,弟弟已经没事了。这是最好的事情。
她背着弟弟,撑着雨伞,再次冒着狂风暴雨,于薄薄的晨曦中往家里赶去。
就在她刚走到入村的路口时,正好遇上从其他地方回来的一个村里的大叔。
大叔三四十岁,开着皮卡车,拉着一车东西。
大叔平时不在村里,而是在县城一带做事,好像是种植柑子一类的水果。
看到夏花背着弟弟在暴雨中前行,好心的大叔停下车子,载了夏花跟弟弟一程。
夏花不知道自己乘坐大叔的车子对不对,但她知道,自己真的没有力气走了。
而且,她也知道,这个大叔人品很好,跟村里的懒汉们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所以,她跟弟弟坐了大叔的车。
但是,不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等大叔载着他们两姐弟回到村里的时候,正好被村里的一个嘴巴出名的阿姨看到
于是,那一天,村里就流传出了夏花与大叔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还说夏花小小年纪就如此不知检点,居然大清早的就跟村里的男人从外面回来,怕不是昨晚去外面开房了吧
那一年,夏花才十五岁。
那一个夏天,夏花都过得很艰难。
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她是那样的人,但却永远也堵不住某些人的嘴巴不停的往她身上泼脏水。
当时,村里的一个同龄女孩子还给夏花打电话,问她是不是真的跟村里的谁谁谁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时,她震惊错愕到无以复加。
她从未想过人们的思想竟是如此的污秽,也不曾想过,这个世界,对身为女性且仅有十五岁的自己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那些污言秽语,就跟那些让她感到恐惧的懒汉们一样让人恶心。
父母为了要个儿子一直都在不停的生娃,因此,村里某些人就说父母重男轻女之类的话。
可实际上,父母爱她们,也从未因为她们几姐妹是女孩子而对她们进行过打骂。
但是,那些平日里指责她父母重男轻女的伪君子们,却在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与伤害加在她身上。
从那之后,夏花迷茫了。
她觉得自己看不清这个世界。
因为人们总是带着伪善的面具,当着你的面时他们会说些好听的话,可一转脸,就不知道会往你身上泼怎样的脏水。
所以,为了保护自己,夏花只好将自己跟外人隔绝开来,用最真实,也最客套的微笑去面对所有人。
她改变不了这个世界,摘不下那些人的面具,也堵不住那些人的嘴巴。
那就改变自己好了!
在自己的世界里绚丽的绽放吧!
别人说她不知检点也好,说她不知廉耻也罢,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
反正,她不会跟他们交往过密,也不会跟他们推心置腹,她只在自己的世界里尽情绽放。
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把弟弟妹妹们照顾好,然后努力赚钱,努力攒钱,早日还清家里的债务,并且还要让家里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
所以,那个陈阳爱打电话就打,不打就拉倒。就算他也跟其他人一样,觉得她是个坏女人,那又怎样?
我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吃饭,没什么好怕的。
夏花站起身,深深的吸了一口,将手机直接关机。
然后,再看一眼月亮,呵,似乎又皎洁了不少呢。
果然,只要自己心思通透,不去理会任何人,这个世界才会美好。
这个世界确实美好。
至少,对于今天进山采摘山胡椒的妇女们来说是这样。
她们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路线。
进山的时候大家是一起进山的。
但是,走入山里之后,大家就分散了。
原本,她们并不是十分相信陈阳的话,但是,当她们发现第一棵山胡椒就出现在陈阳指点的地方时,她们都乐坏了。
第一棵,第二棵,第三棵
嘿,真是神了。陈阳那小子居然全说中了。
众人都乐不可支的采摘山胡椒,一个个都在自己的小领地里眉开眼笑。
傍晚,大家带着山胡椒出现在陈阳家的院子时,那热闹的气氛显然又比往常提高了一个度。
但是,阿姨奶奶们越是兴奋,就有人越是失落。
不过,这人不是夏花,而是顶着鸡窝的俊光俊辉。
两人看着大家手里都有好几张红彤彤的钞票,而自己手里却仅有一张五十元跟一张十元钱,心里那个不平衡,简直无法言语。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起床起晚了,咱们肯定不止摘这么多。”俊光气呼呼的训斥一声俊辉,就拿起蛇皮袋头也不回的离开。
太特么丢人了。
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只摘了十二斤山胡椒,这事说出去,还要不要脸?
连卢奶奶都摘了三十多斤呢。而他们两个大男人加起来才十二斤。
这打击实在是太沉重了!
俊辉早上确实睡了懒觉,因为昨天进山实在太累了。所以哥哥训斥他,他不难受,便赶紧追着哥哥而去。
陈阳这才想起,昨天自己给大家打电话指点路线的时候,把这两个小祖宗给忘记了。
唉,怪他,怪他。
今晚上,他一定会单独给他们两个找个果树茂密,挂果多,然后又容易砍取的地方,好好补偿他们两个。
“五十斤?”陈阳有些意外。
看着秤上显示的重量感到有些不敢相信。
要知道,卢文恩在他的指引下,也就摘了六十斤,而其他人在他的指引下,也都是只摘了五十斤左右。
可卢夏花居然也摘了五十斤?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抬头,把目光从秤上抽离,转移到卢夏花脸上。
她微微仰着脑袋,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礼貌的微笑,但那目光之中,显然掺杂着几分情绪。
昨天陈阳说要给大家指点路线的时候,她就在这里,而且,她也像其他人一样在陈阳的小本子上留下了电话。
可陈阳给所有人都打了电话指点路线,却唯独没有打给她。
所以这会儿听着众人一个劲的感谢陈阳时,夏花心里反而有些不屑。
因为,这个在她看来很努力的男人,也跟村里的某些人一样,对她带有深深的偏见。他给所有人打了电话,唯独没给她打。
呵,没有你的指引,我照样能摘五十斤山胡椒。
她的不屑之中,又带着一点傲气。
陈阳与她目光相对的时候,虽然惊讶,但并不愧疚。
因为,身为奶爸,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虐待儿童小孩的行为了。
就算你活得再艰苦,那也是你的事情,你千不该万不该把自己的艰辛转换成怒气,发泄到小孩子身上。
陈阳心里虽然不喜欢卢夏花,但是,作为成年人,他知道如何管控自己的情绪跟表情。所以说话的时候,该笑还是笑。
“不错呀,居然摘了五十斤呢。”陈阳笑道,“来,给你,三百块钱。”
他从腰包里拿了三张百元大钞出来,递给卢夏花。
卢夏花接过,一一辨认可真伪,然后就带上蛇皮袋离去。
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一如往常那样。
“小阳,你真是神了。”四奶奶手里拿着三百多块钱,乐不可支的说道,“没想到全被说中了,你说的那些地方,还真有山胡椒呢。”
“是啊,我也是按照小阳的指点去摘的,结果真的轻轻松松就摘到了这么多山胡椒。”
“小阳,你是怎么知道那些地方一定会有山胡椒树的?”
“我也觉得奇怪,你指点的那些山胡椒树,基本上都长在比较隐蔽的地方,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大家的疑问,陈阳便微微弯腰,压低声音,故弄玄虚的说道“我悄悄告诉你们,其实是我爷爷托梦告诉我的。”
“切。”众人白了他一眼。
虽说大家都没什么见识,脑子也不聪明,可就算她们再傻,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嘛。
“估计是他以前进山的时候发现的。”
“对,应该是这样。”
四奶奶笑道“不管怎样,反正我今天赚了这么多钱,我又可以跟我女儿好好炫耀一下了。”
“对对对,我也要跟我儿子炫耀一下。”
“没错,咱们要让他们那些年轻人看看,咱们这些老骨头虽然老了,可照样比他们强。”
大家拿着钱都十分高兴,纷纷说要跟自己的子女炫耀呢。
卢文恩跟卢奶奶虽然没说类似的话,但脸上也是挂满了幸福的笑容。
谁能想到,曾经一个月可能都没法收入一千元的他们,如今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就攒了一千元。
这事如果不是真实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完全不敢相信。
现在,通过自己的努力赚到了钱,卢文恩也深刻的意识到了努力有多么重要。
以前那种得过且过的日子真的要一去不返了。以后,他要努力赚钱,要积极向上,如此,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母子两人拿着钱跟蛇皮袋往回走,走到欧旺八家门口的时候,欧旺八急急忙忙从院子里走出来,朝卢文恩说道“文恩,今晚进山摸石蛙去不去?”
卢文恩停下脚步,朝母亲露了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看向欧旺八,笑道“不去了,我明天早上还要进山摘山胡椒呢。”
“哎呀,这山胡椒长在山里又不会跑,你起晚点也没关系啊。”欧旺八继续劝说道,“咱们好久没进山抓野味了,今晚一起去呗。”
卢文恩想也没想的拒绝道“我不去了,你找其他人去吧。”
说罢,就赶紧追上他那身形佝偻的母亲。
等儿子追上来的时候,卢奶奶的腰杆会不自觉的挺直一些。
她听到了儿子跟欧旺八的对话,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卢文恩问道“妈,你觉得我这么做对吗?”
其实卢文恩心里是有答案的,但他还是想听母亲再教导他几句。
以前他很少听母亲的教导,今后,他愿意去听。因为陈阳说过,父母终将会离我们而去,我们应该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好好听他们说话,好好在他们面前尽孝。
连被父母抛弃的陈阳都能说出这样的话,像他卢文恩这样一个被母亲庇佑了一辈子的大男人,自然也不甘示弱。
以后,他会好好听母亲的教导。
卢奶奶依旧走在前面,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说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问我这些?我都这把年纪了,脑子不如你好使,见过的世面也没你多,你应该问问你自己才对。”
“听你说也挺好的啊。”卢文恩加快脚步,站在母亲身侧,“反正你年纪比我大,经过的事情肯定比我多,问你应该错不了。”
“嗯”卢奶奶忽然站定脚步,然后转身看着儿子,“我都这把年纪了,没什么好教你的了,你啊,自己心里有把秤就行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人是真心为你好,什么人是笑里藏刀,你要自己看清楚,因为我不可能一直帮你看啊。”
“我明白了。”见母亲又往前走去,卢文恩也跟着走去,“以后,我就跟着陈阳好好做事。再也不去山里找什么野味了。更不会跟其他那些成天游手好闲的人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