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南、西、北四市三十二坊,京兆府坐落于最中间。
夜晚的京兆府灯火通明,相比其他衙署,此处最为忙碌。
京中到了亥时开始宵禁,京兆府会派出十二队武卒巡街穿插四市,除了武卒还有京卫军伍,千人巡夜背弓持刀,专抓各种不长眼的小老百姓,抓到之后直接扔进大牢里,没个百八十文出不来。
统管京兆府的府尹大人自然不会大半夜守在这里,事实上有些品级的官员早就下差了,也只有吴勘这种七八品不入流的小官值夜。
齐烨被带到了京兆府外正值亥时,一路走来并没有受到任何不公待遇。
武卒们虽不是什么手眼通天之辈,见识却是有的,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这话不假,可再落地也是凤凰,他们连根坤毛都不算,哪敢轻易招惹。
人的名树的影儿,谁不知齐烨这鸟人睚眦必报,武卒们一路走来无不是低着头,恨不得将脑瓜子插裤裆里,深怕被齐烨记住相貌特征。
再者说了,吴勘敢如此刁难齐烨,那是因利益相关,他们这些武卒即便想要刁难也没有好处,何必为自己招灾引祸。
“这地儿我熟。”
站在京兆府外,背着手的齐烨和来视察工作的领导似的,呵呵乐着:“不过地牢倒是没下过。”
不止是地牢,实际上齐烨连公堂都没进过,以前总来是不假,都是因为有人要状告他,他堵在门口等着苦主出来再削对方一顿。
整座衙署坐南朝北,呈轴对称布局,占地巨大,以铁、木等料围于外侧。
前院空旷,入了大门为公堂,四字牌匾明镜高悬,掉漆掉的离远了看和日月同心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魔教据点。
漆红高墙肃穆,两侧役房,后侧仪门,再后则为班房,京兆府一众官员与文吏署理政务之处。
“吴大人是吧。”
齐烨侧目看向吴勘:“走个过场罢了,明日你可以对外宣称的确给本世子关押过地牢了,面子里子都给你了,家里还煲着汤,没什么事本世子先…”
“少废话。”
吴勘竟然推了齐烨一把,哼道:“京中聚众殴斗触犯康律,本官铁面无私,说要押你下地牢便定要下地牢,半点情面都讲不得。”
齐烨微微眯起了眼睛,点了点头:“你认不认得我。”
吴勘愣了一下,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齐烨:“我认得你,你小心点。”
“不知所谓,来人,将其关押地牢。”
说完后,吴勘对身旁两个武卒打了个眼色,随即继续对得意洋洋的季元思猛拍马屁。
“夜了,季公子何不如前往本官班房歇息片刻,本官再命人寻京中名医前来为季公子诊治一番如何。”
“去你大爷的。”
齐烨忍不了了,一把推开身旁武卒痛骂道:“事情原委尚未查清,你他妈一个小小的八品官员罢了,还没和你领导商量请示一下就敢区别对待,我入大牢,他去休息治伤?”
吴勘满面戏谑之色:“缘由起因本官一望便知,你齐世子分毫未伤,季公子伤痕累累,如此一目了然,本官为何不将你关押大牢。”
“行,区别对待是吧。”
齐烨怒极反笑:“就算是殴斗,就算他是苦主,他无官身,没有功名,更没伤残,最多罚我点钱罢了,罪不至死。”
说到这,齐烨看向季元思,朗声道:“要么,你们今天晚上在地牢里弄死我,要么,等我出去后不管我还是不是世子,我都会在脸上写个大大的惨字,就蹲在京兆府外,每天四个时辰,逢人便说京兆府为讨好太子少师府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同为当事人,季元思好吃好喝在班房睡大觉,我齐烨却被关押在地牢之中,我特么网暴你!”
季元思与吴勘二人同时一愣,齐齐看向齐烨,如同看天字第一号大傻缺,随即哈哈大笑。
笑声很刺耳,一声大过一声。
如果惨,如果惨被公之于众,如果公之于众的惨能够得到真正的公平或是正义,京兆府门口的鸣冤鼓也不用一年换十来个了。
齐烨同样露出了笑容,无声的笑容,优雅,且有风度,看向武卒:“领路,带本世子下大狱!”
武卒满面苦涩,只得在前面引路走向大牢。
季元思二人见到齐烨老老实实的离开了,表情不一。
吴勘冷笑道:“得罪了东宫还敢耍世子的威风,不知死活,哼。”
季元思也想冷笑,奈何嘴角破了,稍微上扬一下就钻心的痛,和谁拿炉钩子给他做指检似的。
“季公子无需担忧,明日午时朝廷有了定论,宫中再去幽王府下旨,自此那姓齐的不过是个寒门穷酸罢了,又身在牢狱之中,到了那时还不是季府想如何拿捏便如何拿捏。”
“有劳吴大人了。”
已是入夜,季元思不想在京兆府多待,拱了拱手:“那本公子便先行回府,不打扰吴大人了。”
“好说,好说好说。”
吴勘连连回礼,犹豫了一下后压低声音道:“倘若公子心中不爽利,今夜本官可好好为公子出口恶气,也算…也算是为东宫…”
“东宫?”季元思一头雾水:“与东宫有何干系。”
吴勘傻眼了:“不是东宫要公子夜围幽王府吗?”
“自然不是,今日本公子去退婚,那姓齐的打了家姐贴身女婢,回府后越是想越是气恼,这才呼朋引伴围了幽王府。”
“原来如此,还当是东宫授意。”
吴勘微微一笑,也不知是信了没信。
不过对他来说都无所谓,是不是东宫并不重要。
像他这种低品级的官员想要在京中混出个名堂,机会少之又少,踩一个即将落魄的幽王府倒是有些风险,不过相比能攀上季府乃至东宫关系这机会相比,算不得什么。
今夜吴勘能够带着人前往幽王府,本就是季元思提前打了招呼,怕忍不住动了手难以收场,只是当时想的是痛殴齐烨,谁知事实却是苦主竟是我自己,被揍的满脸包。
要说二人有什么深厚交情倒也不是,季元思也算是京中有名的浪荡子,惹了不少祸端,难免与京兆府打交道,一来二去两人就算是熟络了。
“夜了,本公子先行回府,明日辰时再来。”
季元思咬牙切齿道:“明日见了府尹大人,本公子要好好告上一状,先叫那姓齐的在地牢里多待些时日迟吃苦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