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可昀闷闷地回实验室。她上封面的事已传遍化工系,她的黑脸被封为系上年度经典笑话。
幸好,成为笑话的不是她的相亲,关注相亲的人不多,大概这年头相亲不是什么新鲜事,会来探问的都是对喻以钧好奇。只可惜关于他,她了解不多,无可奉告。
她去买了一本q-time,午餐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阅。
杂志详细介绍喻以钧过去的情史,包括他仅有的一次婚姻,婚姻因为他妻子出轨而告终,离婚后,对方自己开餐厅,亲自飞国外请来名厨、亲自设计菜色,不惜血本,采用最高档食材,成功打造名流最爱的餐厅读着,她对这女人生出一股佩服,姑且不论她对婚姻不负责任的态度,这女人富有毅力,活得精彩。
杂志将和喻以钧传过绯闻的女性列成一张长表,列了好多页,其中纠葛变化,比化学式还复杂,交往时间、送过的礼物、出游次数,洋洋洒洒看得她眼花。
她眯眸瞧着“上旅馆被拍到照片”一栏,曾被拍到的竟然有八次!他至少跟八个女人开过房间!还有两个是同时交往,谁知道没被拍到的有几个?
她抚额,感觉雷声轰轰。这男人根本不是“良家妇男”怎么会登上刘阿姨的待婚名单?而且相亲时一点也看不出他的情史这么惊人,她还觉得他风趣,人体面,教养好,亏她还为了跟他不可能而有一点点点可惜,真是看走眼!
她捧着杂志,头昏脑胀,桌上电话响了,她捞来话筒。
“喂,元老师在吗?”是喻以钧,他听来心情很好好得很欠揍。
“你怎么知道我办公室号码?”
“相亲资料有,你办公室、实验室、你的手机,各种能联系到你的方式,你母亲都给了。”
“喔。有事吗?”
“跟系主任谈得怎样?”
“没怎样,只要媒体不要查到我们学校来,暂时没事。”
“那就好。其实,不就是登上封面,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裙子是短了点,但你的腿很美,和大家分享也不错。”其实是有好消息告诉她,但他故意说反话,等等再给她惊喜。
她果然不高兴了。“相亲是私事,我不喜欢给全世界知道。”
“你要看开点,这个世界早就没有隐私了。再说,有多少人想上杂志封面,这种机会求都求不到,只要适时出来承认你就是照片中人,以你的外型,马上就有经纪人上门找你,你就能进军演艺圈了。”
“我教书教得好好的,进演艺圈干么?”越跟他讲话越觉得烦。“还有别的事吗?不然我要挂了。”
他笑。“等等,这么不想跟我聊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很不想。”曾经喜欢他的嗓音,现在只觉得他口气油条又轻浮,瞧瞧杂志上那八个大勾,她越看越碍眼。
“啧,你讲话真直接,都不怕伤了对方的心。”
“我跟你没交情,你伤心我不痛不痒。”赏他一个大铁板踢,识相的还不快快自动挂电话,别来烦她。
喻以钧才不伤心,逗她逗得正兴起,她口条俐落,冷冰冰的语气真杀,他好欣赏,继续故作无辜。“怎么了?那天我们不是聊得很愉快,怎么你这么生气?就为了一张封面?”
“不只是因为封面。我去买‘q-time’来看,里面把你过去交往的女友整理出来,我看了很震惊。”说震惊是很委婉了,其实她想昏倒。
原来如此。“我也去买来看了,这本杂志真厉害,很多事要不是他们写出来,我都忘了,哈。”
“你很得意吗?”竟然还笑?!
“我不是得意,我是在想,你听起来很在意,一定是因为你已经爱上我,所以在乎我的过去”喻以钧继续耍白目,耍得很过瘾。
“”如果她有呕血的症头,现在已经喷一公升出来了。他哪里有毛病啊?!“你少自作多情!我是被吓到!”
“怎么会?被什么吓到?你看了有什么感想,快跟我说。”
“你别问,我讲不出好话的。”别逼她,她快忍不住了
“快讲,我要听,不然我就认定你是害羞——”
“我在想——”她吸口气,咆哮:“妈的!我怎么会跟一个淫魔相亲?!”
骂完,元可昀噤声。是他要她讲,她先声明了没好话,她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可是不吐不快,她憋了很久,他讲话又一直很惹人厌
但他却笑了,哈哈大笑,笑得很开怀,笑得她莫名其妙。
“喂,我骂你耶,这有什么好笑?”
“没人敢当面说我是淫魔,你是第一个。”任何人看了杂志的文章,都会下这种结论,她不知道实情,有这反应很正常,他不生气,她直率的反应倒让他觉得很新鲜、很有趣,人人都抢着巴结他这总经理,只有她敢直言。
淫魔?他又一阵大笑。唉,他真喜欢跟她这样斗嘴,怕要上瘾了。
“是喔,那你要不要颁奖牌给我?”这下她怀疑他有哪部分不正常,肯定是,他搞不好喝醉了,神志不清,整个对话都怪怪的。
“其实我有个好消息给你。”逗她逗够了,喻以钧道:“你切到娱乐新闻台。”
“干么看那台?”她问,但还是开了电视,忽然又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该不会杂志已经追查到我,要在电视上公布出来吧?!”
他笑了。“他们动作没那么快。你快看。”
她看了,主播台上冶艳的美女正在嗲声报导:“为您插播一则最新消息:今天出刊的‘q-time’,在十五分钟前宣布全部回收。该杂志的邱发行人表示,这是因本期封面的两位当事人之一喻以钧先生的要求,他表示,他与封面中这位小姐的会面是私事,不希望外界给予不必要的关注,于是他请杂志社进行回收,并负担所有损失。‘q-time’将紧急抽换封面和相关报导,预计在后天重新上架”
接下来的话元可昀没听见,因为她傻了。全部回收?他负担所有损失?
“看到了吧?”喻以钧解释。“我跟邱发行人交情不错,我告诉他,一位好教师可能因为这期的封面而受到责难,他们过去报导我的八卦,报得够多了,不缺这一桩,所以他同意回收杂志。”
“就这样?就凭你几句话,他就肯回收?”
“嗯,就这样,偷拍的照片消失,你的烦恼也消失,我联系了所有媒体朋友,请他们往后也不要追查你的身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事情解决固然高兴,但她太惊讶,很困惑。他们才见过一次面,毫无交情,他何必为她做这么多?这件事对他毫无影响,他不必管的,杂志回收也不是一笔小钱
“理由就是我刚说的,何况我们是朋友,你有困扰,我尽量帮忙,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最好他对朋友帮忙都帮这么大,她感激,也很感动,这份人情欠很大,可能欠得太大了,心震荡得厉害,她迷惘但欢喜她不是傻子,这么大费周章的心意,绝不单纯,可是,他们之间不可能,他与她都知道的,不是吗?
“喔谢谢你。谢谢。”刚才骂他骂得痛快,现在可尴尬了。
“不必谢。反正我们没交情,我做什么你都不痛不瘁,当然你也不感动,说谢谢只是客套。”
要来算刚才的帐就是了,元可昀很糗。“好啦,刚才我太凶了,对不起。真的很谢谢你。杂志回收的费用,我帮你分摊一些”
“不必了,费用我能负担,不过,你欠我一顿饭,还有之前,我也欠你一顿。”
“你什么时候欠我?”
“相亲那天,你抢了帐单去付帐,一般应该是男方买单,所以我欠你。”
“拜托,那又不算什么。”她好笑。“不然和我欠你的这顿一起算,互相抵销,谁也不欠谁,可以了吧?”
“不行,这不划算,你欠我的这顿明显比较大。”
“真会计较,可是那天我有特别演出,这两顿的分量应该差不多。”
还好意思提她的“特别演出”啊?喻以钧低笑。“好,吃饭的事以后再约,我很想继续跟你聊,但是我得去接儿子了。”
“嗯,去吧,好爸爸。”
“掰。会想我吗?”
她酷酷地道:“当然不会。”
喻以钧笑着,挂断了。
笑声切断的瞬间,她突然觉得好安静,烦恼了一早上的事瞬间消失,整个人松懈了,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心里少了烦恼却多了一个,一个叫喻以钧的男人。
她搞不懂他,相亲时,他行止端正,像个成熟正派的男人,但杂志上描述的他却像是另一个人。刚才,他讲他如何处理此次风波,淡淡地描述,不邀功,也没乘机要胁他教她迷惑,她搞不懂他,但她想,他是个好人。
也可能因为他帮了她大忙,心就有点偏向他了,容易感动是她的最大弱点,她要是年轻几岁,也许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就傻傻爱上他了。
但她是三十岁的元可昀,考虑得更多,她不单单想谈恋爱,毕竟年轻时恋爱也谈够了,她想结婚,和喜欢的男人厮守一生,但不要小孩。他不是她的理想对象,她最好别再乱想了。
他怎会那么早婚呢?儿子都上小学了,算起来他二十五岁就当了父亲他应该是个好爸爸,可是在外风流韵事不断,却不算是个好男人,太矛盾了,她很难把两种面貌的他拼凑在一起。
她望着窗外,阳光灿亮,高大树木站在窗外,绿叶油亮得好精神。起风了,树叶拂着窗玻璃,慵懒的沙沙声,像她的迷惑,在午后慢慢摇曳
“双盟”办公室里,喻以钧才挂了电话,沐亚杉便开口了。
“我以为你说和副教授彼此不适合,不会继续交往。”他刚看完娱乐新闻的报导,脸色罕见地沉下来。
“我是说过,而且我后来也没跟她约会啊。”
“那你现在做这些事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突然想做好事,不行吗?”
“几时你对女人付出都不要求回报的?我没见过你对不跟你上床的女人这么殷勤。”
喻以钧很习惯好友的毒舌,现在却有点不悦。“你又知道了?我跟每个女人怎样的时候,你都在旁边看到了吗?”
“好,就算你有佛心,但你出来混多久了,不知道不要误导人家的道理吗?如果对人家没意思,就少去招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竟然要回收杂志,动作这么大,实在很难说服沐亚杉,好友没有存着别样心思。
“我不是第一天出来混,元副教授也不是无知少女,你担心太多了。”
“我是在阻止你造孽,你自己想清楚吧!”
“我想得很清楚。”喻以钧绷着脸,拉开抽屉找出车钥匙。“我去接佑佑,一小时回来。”
他搭电梯来到停车场,开车上路。儿子这两天感冒发烧,吵着要母亲陪,他一早送儿子到前妻那边,说好这时候去接他回来。
想到好友冷睇他的眼光,他有点恼火,因为好友说对了,他是有过卑鄙的念头。
相亲不成,他失望,因为挺喜欢她的,该怎么办?骨子里的恶魔蠢动,对他耳语:还是可以交往看看,又何妨?谁说交往一定要有结果?男欢女爱,游戏一场也没错,反正他一向就是这样跟女人相处的。
他知道怎样让女人感动,让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她和他交往过的女人不大一样,但也没那么不一样,他有的是办法引诱她,刚才她看完新闻时,就是绝佳时机,他本可以在那时撒网,却没有——听她又惊又喜,有点别扭地道谢,他麻痹的良心居然出现了,责备自己的卑鄙,又因她的欢喜而高兴。
没有亲吻和拥抱,只是听到她低迷的口吻恢复原本的爽朗朝气,他竟感觉到满足。
他下颚抽紧,握紧方向盘。这样太危险,双方都为彼此付出,获得满足感,这才是正常,一个女人什么也不做,就令他快乐,他只遇到过一个——当时他太年轻,疯狂地投入爱情,笃信她是他此生唯一伴侣,最后证明,他只是个狂热的傻瓜。
而元可昀他要不得到她,要不就彻底远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