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唢呐声将我从思绪中拉回,眼前的田地里插了许多根竹竿,上面绑着白布和一些花圈,后面是一座旧楼房,应该是八十年代用泥土和石头砌的屋子,墙壁上的白面掉了不少,所以看起来稍微有点脏的样子。
小男孩看见回了家,就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他直接从我身上跳下,全然没有了一开始那般唯唯诺诺的样子,反而对我产生了警惕性,口齿也清晰多了:“你的车是我一个人砸的,大不了我赔你就是了。”
我揪着他的耳朵不放,厉声问道:“你有那么大的力气搬得动一块大石头?”
他用力的挣脱开,然后跑向屋子里,我来到房前看见里面躺着一口棺材,坝子里的客人以为我是谁家的老大,并没有人奇怪我的到来。
没过多久,一位老人家就步履蹒跚地撑着拐杖走了出来,他看见我感到惊讶,问道:“小伙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刚刚跑进去那个小男孩是您的外孙吗?”
“对,是不是他又闯祸了?”
我面不改色,转移话题继续问道:“他的父母在哪里?”
老人家环视了一圈周围,看向坝子里的人群说道:“我女婿和女儿正在打牌。”
“您觉得您的外孙要是犯错了该怎么处理?”
“这......他是做了什么?”
我不想为难这位半身入土的老人,刚失去老伴的他肯定受不了刺激,但他的女婿或者女儿该给我一个解释。
“他砸了我的车,但他不是一个人做的,甚至有可能是被人指使的,所以我想问问他有没有玩得好的小伙伴?”
“什么?!”老人家大吃一惊,非常沮丧的叹气,随后往人群中叫了一声:“柳洪”。
他口中的柳洪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扑克牌,来到老人家的面前,还没有等他询问,老人家就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
柳洪突然犯了难,他胆战心惊的向我问道:“严重吗?”
“有点严重,至少几千块钱跑不掉。”
他听后顿了顿,大声的对屋内喊着:“柳升你给我滚出来!”
小男孩惊慌失措的躲在门后,还是被他父亲提了出来,他顿时慌了神:“爸爸,快放开我。”
柳洪赔着笑脸:“你看......要不我们教训他一顿这件事就当过去了。”
我想着小男孩的同伙还没有揪出来,就惩罚他一个也不是我想要的,于是便回道:“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不是一个人犯的错。”
此话一出,柳洪的脸色变得恶狠,他放下柳升,语气不悦的说道:“几千块钱我也有,不过最近手头有点紧,我先还你五百。”
他抓了一把散钱塞给我,随后把老人家扶进了屋子,我心中有团火烧得越来越旺,但在看了一眼棺材后,还是觉得死者为大,不宜打扰她老人家。
我拉住柳升的手,扯着他往坝子外走,既然他的家人并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那我得找出他的同伙才行,找人的方法我也并不是没有。
车上还有行车记录仪,我本就可以直接报警,但我还是想给小男孩一个认错的机会,我甚至还给他买了零食,希望他可以良心发现,但奈何我的善心如今不过是个笑话。
柳洪出了屋子看见我正带着吴升离开,大声的喊道:“站住!你干什么?”
“带他出去走走。”
气氛逐渐变得焦灼,想来他们是并不放心我带走吴升的,不过我不这么做,岂不是吃了闭门羹。
柳洪气势汹汹的向我走来,我瞬间准备好了接招,却不料一个胡诌八扯的男人,将我拉开还压着我的肩膀好声好气的对我说道:“老吴这里还在办丧事,还是不要闹事得好。”
“这我不管,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的车被他小孩砸了,赔钱不多就算了,态度还这样刁难,难道我很好惹?”
男人趁我说话间扯开了我和柳升的手,柳升借此机会跑回了柳洪身边,这时男人才放开我,一改之前的姿态,表现得“我就这样你能奈何得了我?”的模样。
我露出些许笑容,惹得他们十分惊讶,我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的孩子现在有没有在外边乱跑?”
“你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孩子都很像他爹的。”
男人嘲讽似的笑了笑,毫不在意的回道:“呵呵,我孩子就在这里,我看你想干什么?”
我转身离开,准备回去打报警电话,却不知道警察能不能进这座村庄。实际上我大概明白了小男孩的同伙是谁了,甚至柳洪也是可能知道的。
......
我内心还是有点烦躁,快速地就走回了屋前,罗琪正在打扫车上的碎石头,她回头看着我,沉默了会儿,才说道:“我有拍照做证据。”
“真正困住山里村民的,真的只是崎岖的路吗?”我郁闷的问道。
罗琪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惋惜的看着车,语气低落的回道:“村里有修不完的路,最缺的仍然是教育之路。”
“偶尔我也会想,为什么这样危害别人的人不全部死光......”
我抚摸着引擎盖上的小坑,又说道:“但荀子说,人性本恶,所以人生来就是容易犯错的,成长的过程实际上就是在修炼自己的心性和德性......我以前脾气怪,老师却不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还耐心教导我,让我重获新生......我尊敬他们,同样也想成为他们,但我似乎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越来越恶,还改变不了成年人已经固化的思维。”
罗琪担忧的来到我身边,放轻语气问道:“赵余,你是遇到什么了吗?”
我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给她说了一遍,她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她忍不住说道:“太过分了,他们一唱一和的,我去帮你讨个说法。”
“不用了,别让奶奶一个人待在家里。”
“那不能让车白白被砸了啊!”罗琪清理完引擎盖上的小石子,心疼的看着临近破碎的车窗。
“我可以走保险。”
罗琪记起了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我们可以报警索要赔偿。”
我到车上快速的看了一遍记录仪拍下的视频,了解完事件的整个过程,回道:“行吧,只是我对这里不太熟。”
“我报警就好了。”
罗琪拿出手机拨号,我注意到远处一位步伐不稳的老人撑着拐杖前来,我感觉他是柳升的外公,就急忙走上去确认情况。
“小伙子,你有看到柳升吗?”老人家慌慌张张的问道。
“没有,我才回来没过多久。”
我让罗琪停下报警的动作,又对老人家说道:“您的孙子大概是被别人逼迫了,因为他本身就是坏名声,而你们又对他过于放纵,以至于他被人指使犯错......现在还看不出什么,要是再过几年,我说不好听的,您不在了,您的外孙就废了。”
老人家先是感到惊讶,后又摇了摇头叹气,仿佛是一种明知柳升不太行,而他无力教导的模样。
“那他现在在哪?”
我摆开手吐槽道:“估计是那胡子拉碴男人的孩子在屋子后面欺负着他吧!”
“你为什么这么说?”老人家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
“我猜你这么急来找我,是因为那个男人告诉了你,我说了很危险的话是吧?”
老人家不语,我继续说道:“实际上那个时候我就是想问出他在村里有没有孩子而已。很显然他也心慌嘛,不然为什么跳出来打圆场,难道他很会来事吗?最后还对我冷嘲热讽的。”
“对不起啊!小伙子,后面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用自责,你知道了也没用。”
罗琪扯了扯我的衣角,我换了个和善些的语气又说道:“你们都很宠你的外孙,他却在外面受欺负,所有的做错了事都可以被你们原谅,直接导致他和小伙伴一起犯了错都是他跑出来扛着,结果最后还是你们这些做家长的兜底,所以呢......他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以后监狱的灯有一盏是为他留的。”
老人家终于是露出了担忧的脸色,他无奈的说道:“我年纪大了,教导不了柳升,我女婿也不怎么听我的话,如今我只有趁着自己还在的时候看着点他,要是我不在了,恐怕这个唯一的外孙就......”
“让你外孙以你为榜样,降低他对自己父亲的依赖度和崇敬,还有他母亲的教导方式与你教导他母亲的方法有关,这样或许他还有的救。”
我目送着老人缓缓地离开,然后回到了车内,躺在驾驶位上感到精神疲惫,罗琪也上了车,她检查完车内,才说道:“你怎么就断定小男孩是被指使的?”
“你看行车记录仪吧!”
罗琪打开行车记录仪,拍下的视频里,柳升受另外两个小男孩的指使,最先扔了一块石头,剩下的两人才一起作恶,但始终还是怂恿柳升多犯了些错,而那两个男孩里,有一位和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非常相似,差不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怪不得说亲生的孩子都容易辨认呢。
“那还要报警吗?”她关闭行车记录仪问道。
“不报了,就当给这个男孩交学费了。”
罗琪感到诧异,她着急的说道:“你这样岂不是白白赔钱啊?”
“看情况吧,明天如果小男孩能被他外公带来道歉,我就原谅了,要是没有来,我就发到网上配个气人的文案引起轰动,赚取流量费。”
“这样好吗?”
我靠在破碎的车窗面前,语气冷漠的回道:“我恩怨分明,不是纯粹的好人,也不想做真正的坏人,但他们的行为触动了我,始终是要报复回去的。”
“那我们也可以报警啊!”
“报警除了追回自己的钱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剪辑视频突出人性恶却可以博人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