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徐子陵和跋锋寒三人在山顶守了多日也没有找到适合下手的时机。
和氏璧那样一件能引动持有之人周身气机,带在身上久了会导致走火入魔的异宝,那个大和尚揣着跟玩似的,算来算去,那日徐子陵在酒馆遇到师妃暄,竟然算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寇仲不甘心。
徐子陵思虑许久,沉吟着说道:“或许我们可以放弃在净念禅院下手,师妃暄总要将和氏璧交给李世民,待到那个时候,和氏璧在李世民手里失窃,这怕也算不得天命所归了。”
寇仲早就想过,当下摇头道:“慈航静斋那帮臭婆娘想出这样的法子替人造势,必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和氏璧交给李小子,就算我们之后偷来的是真货,他们也有一百个法子封锁消息,慈航静斋和我们说的话谁更可信?”
这是一个不需要问的问题。
跋锋寒说道:“这么说来,我们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寇仲咬牙,说道:“谁说没有?净念禅院的贼秃可以替师妃暄护宝,却不能代她将和氏璧送给李小子。”
这便是准备抢师妃暄了。
徐子陵觉得有些过于冒险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一世人,两兄弟,性命其次。
跋锋寒本就是为生死历练而来,故而也不觉得寇仲的决定有问题。
三人有志一同,决定等和氏璧离开净念禅院再下手。
两日之后,了空将和氏璧交给师妃暄。
师妃暄对和氏璧并不陌生,说到底和氏璧虽然被出借给宁道奇三年,但在这之前,作为慈航静斋的历代供奉的至宝,她比斋中任何一个弟子都要熟悉。
她如今不过双十年华,却拥有一身绝强武功,甚至只差一步就能修炼到慈航剑典里传说中的剑心通明境界,离不开和氏璧的辅助。
但和氏璧的气机极不稳定,就算每次练功都有师父在一旁护持,她也还是受过几次暗伤,甚至有一次差点走火入魔,故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和氏璧的特性。
宁道奇隐有天下第一人之势,却也被和氏璧所伤。
但这次入手,她立刻发觉和氏璧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柔和,宁静,宛如春风的气机将她整个人包裹。
师妃暄有些震惊。
以她如今的心境,绝少出现这种情绪,但这实在不容她不惊讶,和氏璧诡异多变,她在慈航静斋近二十年都没遇过几次它“心情”好的时候。
师妃暄对了空行了一个佛礼,感慨道:“禅主佛法高深,妃暄佩服。”
了空摇摇头,却没再说什么,只道:“寺内武僧随行一百,我与四位护法僧和妃暄同去,必不令和氏璧有失。”
师妃暄没有意外,倘若十年之约只为了让净念禅院护持和氏璧几日,那才奇怪。
李凝和李澈随行。
这也是件没有办法的事情。
李澈起初不知道净念禅院里的和尚要出去做什么,了空向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和氏璧的事情,并没有谈及和氏璧未来的主人,他本身就不关心这种世俗之事。
原本只带上李凝也就可以了,但李澈根本不可能让这个和尚和妹妹同时离开他的视线,故而也要一起去。
临行的时候,李澈翻出一块不透风的厚实布料来,要把李凝的脸蒙起来。
李凝不觉得遮掩容貌有什么不好,但她是真的不喜欢蒙着头脸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情绪随之低落下来,连可以进城玩的喜悦也少了一些。
了空忽然开口道:“不用。”
李澈正给李凝系脑后的布结,奇怪地问道:“你说什么不用?”
了空道:“不用蒙面。”
李澈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大和尚虽然在他面前任打任骂从不吭声,但那是因为他做贼心虚,就不算净念禅院的实力,大和尚本身也算是江湖绝顶高手了。
他想了想,半点不心虚地说道:“行吧,那就听你的。”
李凝取下蒙脸的布料,心情再度愉悦起来,忍不住微微侧了一下视线,看了一眼了空,又连忙低下头,嘴角却是轻轻上扬的。
眸光流转,笑靥生花。
了空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她。
净念禅院都是剃度的和尚,李凝不好走在他们中间,更不能跟在了空身边,只能和李澈一起与师妃暄同行在前。
师妃暄有些惊讶李澈还没剃度,再听他说如今是租住在净念禅院的,更加惊讶。
李澈没有说别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师妃暄也不好刨根问底,只是笑道:“可惜未见公子落发的模样,想来一定别有风味。”
李凝摇摇头,说道:“他小时候烧火烧秃过,一整年都秃着脑门,丑丑的。”
李澈不在意这个,只道:“男儿生当立世,别说少几根头发,就是丑如罗刹又算得了什么。”
师妃暄更觉有意思,一般而言,越是美人越在意自身形象,李澈一副绝佳面容,却浑似毫不在意一样。
虽然不知带上这对没有武功的兄妹有什么用意,但师妃暄没有多问,一路上与李凝说话,偶尔带上李澈几句,倒也惬意。
左边美人如花,右边如花美人,自然惬意。
尾随在不远处的寇仲三人就不怎么惬意了,尤其是寇仲。
眼睁睁看着一见倾心的美人出现在盯了几天的对手身边,这种滋味简直难以言喻,尤其他亲眼见到李家兄妹从净念禅院的南角出来,几天之前他还口花花过,说贼和尚在里面金屋藏娇。
跋锋寒奇怪道:“他们怎么会和师妃暄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
徐子陵道:“我也正奇怪,可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寇仲说道:“先不管这个,我们跟上去,今夜务必要在李小子手里抢到和氏璧,我们看准时机出手,我和老跋动手吸引他们注意,陵少拿了和氏璧下水,我们会跟上,潜个几天再上来,我就不信还有比咱们气更长的。”
跋锋寒十分嫌弃地说道:“我不要你给我渡气。”
寇仲笑嘻嘻地说道:“你给我银子我也不干呢,当然是我们陵少来,不过他还没亲过女人,只怕不乐意。”
徐子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洛阳天桥上已经聚集了大批人马,连早已退出天下之争的岭南宋阀都来了人。宋师道与宋玉致立在一处,兄妹二人都是一副好容貌,看上去宛如鹤立鸡群。
李世民带的随从不算多,李靖立在他身后,略有防备地看着周围的人。
此外还有王世充,窦建德等一系列的起义军头领,战场上你死我活,明面上谈笑风生。
几乎是师妃暄才刚出现,整个洛阳天桥便为之一静。
许许多多的视线落在了师妃暄身上,又忍不住偏移到她的左右,尤其是前一刻还和宋师道谈笑自若的李世民。
李凝兄妹离开之后,李世民过得并不算好。
虽然出去喝闷酒撞上了师妃暄,一番对话令他颇有胜出希望,但心情不好就是不好,人在的时候就算动不了,也还有几分安慰在,人没了,就像把他的心也一起掏走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月。
今夜再见佳人,李世民才发觉自己对凝音的感情并不是只想占有那么肤浅,假如凝音肯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遣散后院只娶她一人,如今可做秦王妃,他必会为她打下江山,让她做大唐的皇后。
李凝没看见李世民。
看她的人太多了,令她很不适应,虽然李澈第一时间将她护在了身后,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却没有丝毫减少。
远远近近都是人,挡得住这个,挡不住那个。
就在这时,师妃暄向前一步,一道无形之气立刻在空气中氤氲起来,如水汽般的白雾将她身后的李凝和李澈笼罩起来,令人再也无法窥探白雾后的人影。
她本身便是如同洛水仙子般的美人,如今露了这一手,越发显得深不可测,令许多别有用心的人打了退堂鼓。
白雾笼罩了李凝和李澈,连外界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外面的人在说什么,却能看得清眼前方寸之间的路,李凝有些新奇,她伸出手探了一下白雾的边缘处,发觉白雾内里微热,而手伸出去的地方却带着些凉意,很是奇特。
她就这么把手伸出去,缩回来,伸出去,又缩回来。
李澈忍不住笑道:“你不要闹了。”
李凝眨了眨眼睛,说道:“很好玩的,要是我也把武功练得像师姐姐一样厉害,一定天天玩这个。”
李澈说道:“师姑娘说过,这次离开洛阳就要回去了,可是……”
李凝也想起了自己暂时不能离开净念禅院,情绪不由有些低落下来。
但她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还有一年半载的时间可以和了空大师朝夕相处,又不由得脸颊飞红,眼波如水。
李澈的心情顿时变坏。
白雾外,晴夜忽来飞雨,乌云遮盖明月。
李世民伸出去的手停滞在了半空。
原本就很不服气的众人也惊住了,暴雨顷刻而下,落在和氏璧上,宝玺微微泛起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