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叫了好几声,左左才听懂,拍了多多身上所有的兜,只差把多多裤子脱了,就是没摸到钱包。
左左很是痛心,是自己不对,不该把钱包交给弟弟保管,一定是之前摔跤的时候弄丢的。
怎么办?
再回去找?
左左拿着手里的宝剑,很是犹豫。
这时边上那个经理叔叔突然说:“咦?钱包?谁的钱包?”
左左和多多同时叫出声来。
“叔叔,钱包里面是不是有张照片,照片里有爸爸、妈妈还有我?”左左说。
经理看看钱包里的照片,再对着左左看,叹了口气,语气格外的温柔,说:“是。”
“嗷嗷嗷?”多多抓着经理的裤子直跳,意思是:我呢?我呢?为什么没有我?
“太棒了!那就是我妈妈的钱包了。谢谢叔叔。”左左接过钱包,提着阿姨准备好的袋子,把杀虫剂和米糊放进去,牵着多多的手,去柜台结账。
付完钱后,阿姨蹲下来,把袋子交给左左,阿姨问他提得动吗?
左左说:“没问题。”
阿姨摸摸左左的头,夸他真棒。
左左随手把袋子交给多多,说:“我弟弟力气可大了。”
然后一手牵着多多,一手拿着宝剑往超市外走。
站在超市门口,左左又想了一遍回家的路,接下来,就是右转、直走,右转、直走了。
能过来,就能回去。
左左握紧弟弟的手,说:“加油!多多。”
多多提着袋子,嗷嗷叫。
两兄弟右转,直走,等绿灯,过马路,再一直走到拐角,右转,直走。
多多一点都不怕,边上很多人,路也一直是亮着,那辆车从过马路开始,又跟在后面,好像特意等他们俩似的。
那辆车挺好的,除了味道臭了一点。
多多看晚上的行人很多,路上的车光连成一条线从没断过。
左左却觉得自己身边很安静,是那种深夜猫叫过后,短暂的安静。
明明很多人、很多猫夜里没睡,却偏要营造出大家都睡了的假象。
边上两个人突然大声说话。
“发泡剂在哪买?”
“什么东西?”
“发泡剂!”
“哦,你说的是大炮剂啊!就在这里啊,这家五金店。”
“就这里吗?停下来,右转,往前走十步就到了?”
左左停下脚步,多多差点摔倒,嗷嗷叫了一声,表示不满。
左左摇头,弟弟用力去看那些招牌,却没用心听边上的人讲话。
也许这就是弟弟为什么这么晚还不会说话的原因。
还好他听到了。
左左右转,走十步,问:“这里有大炮剂卖吗?”
“有,有。一个二十。”一个人回答。
“买一个。”左左熟练地掏出钱包,让店主自己拿钱,反正十以外加减法他也不会,还是交给大人算吧。
店主又给他提了个袋子,还塞了根管子,手把手教他大炮剂的用法。
“先倒过来,晃几下,然后摘掉盖子,把管子插上去,然后按下去,对着洞一直喷就好了。”
左左用心记下来,然后谢过店主,提着袋子,拉弟弟走了。
“多多,你看,还好我陪你出来了,你可要早点学会说话啊。会说话了,就像哥哥这样可以帮妈妈的忙了。”左左很自豪。
多多嗷嗷叫,我也想啊!哥,袋子换一下好不好?我的好沉!
左左停下来,多多心中升起希望,哥哥听懂了?
左左深吸一口气,他闻到了花香,到花店了。
……
田新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很乱,一会儿在公司里加班,老板鼓励大家说,快活起来,要这样想,我不给大家加班费,就不算加班了。
然后老板娘拎着一袋烫狗屎进来,往墙上撒,指着老板鼻子骂,说你找个小三比我还丑是什么意思?大家本想看热闹的,但看看老板娘那手里的大杀器,最后还是趁热溜了。
一会儿又在家里,正在做饭,一个人从后面抱住她,说:亲爱的,菜我买回来。猪肉,白菜,苦瓜,红辣椒,还叫老板送了点葱。
她打开那人的手,说正在做饭呢,别闹。然后她打开袋子,猪肉白菜里夹着一束玫瑰花。
他笑着说我爱你。
她摇头。
他拿出玫瑰花,一个花瓣一个花瓣地摘,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
她抢过玫瑰花,拿刀削,一刀一片花瓣,砍你,不砍你,砍你,不砍你……
最后她拿着光秃秃的玫瑰和一把刀,说:“下次再拿买菜的钱买花,信不信我砍死你。”
一会儿又在街上。他抱着孩子,说要去买发泡剂,家里的空调洞不堵起来,会招鸟过来筑巢,生虫子。
孩子嗷嗷叫,嘴里不清不楚地喊炮,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发、泡、剂。
孩子跟着念:大、炮、剂!
他大笑,说:对对,就是大炮剂,我们去买大炮剂。
站在斑马线上,他停了一下,回头看,一脸尴尬地笑,她无奈地举举左手,端碗的是左手!五金店在左边!
他跟着举起左手,表示知道了,抱着孩子走斑马线。
她摸摸肚子,跟肚子里的孩子说:“你可千万别像你爸和你哥,左右不分。”
然后她听到他的声音。
他抱着孩子站在斑马线中央,兴奋地冲她挥手。
“我想到孩子大名叫什么啦,叫左左!”
她笑起来,正要说话,路上呲的一声响起,一辆车斜着开过,撞飞了他和孩子,眨眼就不见了。
……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每次都是这样。
田新在梦的边缘逗留,想回去,再看一眼他的笑,再听一点他的声音,可又不敢回去,怕看到车开过后的景象。
她就这样闭着眼,在半睡半醒间荡着。
耳朵已经听到外面的声音,魂灵却还沉在身体的最深处,不肯浮出来。
家里异常的安静。
孩子们一定睡着了,否则不可能这么安静,多多会嗷嗷叫,左左会把积木碰的满地都是。
我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再睡一小会儿。
田新转了转眼珠,放任意识昏蒙,正要重新进入梦境时,窗外传来一声凄惨的猫叫。
那叫声像猫被扯出了肠子,或是剪掉了爪子。碘酒碰到伤口般,触跳了田新的心。
田新一下子坐起来,呆呆地看着窗外。
窗外一片黑,只有天花板上留着楼下车灯的反光碎片,一粒粒的。
不知怎的,那声猫叫让田新想到了花坛里的那只不会喵的猫。
田新睡出一身的冷汗,晾了会儿,从床上下来,轻轻地叫了声,左左?多多?
没人应她。
她出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过来,都没有,两个孩子都不见了。
她越叫越大声,疯了似的,甚至连扇自己好几个巴掌,以为自己还沉在梦里。
“左左!多多!”
他们去哪了?
我睡了多久了?
田新跑到阳台,扯开一堆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脏衣服,还是没人。
她真的快要疯了。
阳台外,楼下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叫声。
“多多!”
田新探头出去看,楼下停着一辆垃圾车,车灯照亮了半条路,围了许多人。
垃圾车前躺着两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