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怡看看基二,基二在打字,可这句话是一分钟前发过来的,那时基二正跟他说话,根本没有动手机。
不是基二恶作剧的话,王梦怡真想不出其他理由。
他想写点什么,比如说:哪里变了?我一直这么颓废啊。
有种你给我出来!
算了,别出来别出来,我求你了。
可手指一直发抖,按不下去。
然后对话窗口又弹出一个新对话:“老公,加油啊!我相信你!”
嗯?
什么意思?
王梦怡脑袋彻底懵了。跟不上思路。
这是给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问题是你一尸两命,该找让你怀孕的渣男啊!为什么要缠着我?还喊我老公?你到底要我相信你什么啊!
王梦怡觉得自己太冤了,什么事都没做,顶多就是无意间给苏纸梅拍了张照片,就被它缠上了。
他能逃避工作,逃避朋友,逃避一切外人所谓的正常社交和社会关系,还有过去学校生活的阴影,甚至有可能,他也觉得自己可以逃避父母。
毕竟除了每次见面,妈妈只会说他头发长了,该剃了这句话外,就再没其他好说的。
而爸爸也只会摸自己的平头向他介绍平头好打理,真男人要理就理平头,平头好。
就算是至亲血缘,尬聊起来,尴尬的程度也能突破天际。
可是他唯一逃不了的就是苏纸梅这样的东西。
随时都看着他,盯着他一举一动,甚至连刚刚那句:“老公,加油啊,我相信你。”可能也是看到他偷看基二手机后,才故意发过来的。
人都死了,还这么闲吗?
捉弄我很开心吗?
欺负我有意思吗?
基二抬头看了王梦怡一眼,想说话,又停下来。
王梦怡问他:“班长怎么说?”
也许他的脸色太差,吓到了基二,基二看了一眼,就跟火燎到似的,低下头,说:“她说,她说苏纸梅的女儿叫朱逸之。”
“她怎么知道?”王梦怡问。他眼前闪过朱逸之用手电筒照亮的那张白脸,还有那个女医生。
“以前她跟苏纸梅是朋友,苏纸梅坐窗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玻璃上压猪鼻子,哈气,看谁的猪鼻子大,哈的白气多,她就跟苏纸梅说,以后你要是生女儿了,就叫朱逸之吧。男朋友不姓朱也没关系,姓菲,就叫菲朱逸之,姓庞,就叫庞朱逸之,姓”基二看着手机读出来。
王梦怡却听不下去了。
朱逸之的姓名他早就有预防,听到的时候,并没有多惊讶,反而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只是
那女医生又是怎么回事?
他像是抓到了什么,去捞,却捞了个空。
他双手抓头,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头皮疼起来,精神更加集中。
基二怯怯的声音从边上传来:“你、你没事吧?”
王梦怡听了更烦了,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以前在学校,刚从瞿稀那里买了价值极高的破书或者画满动漫小人的上课笔记后,他就是这种状态,那时基二也会用这种语气问他有没有事。
废话!当然有事,有重要的事他忘了。
他亲眼看过,亲耳听过,然而就是忘了。
到底是什么呢?
王梦怡闭了眼,蒙上耳,努力让脑中的画面更清晰点,然而海啸般的猪油蒙了他的心,所有记忆悬空罗列,却都模糊得不成样子。
只有些片段偶尔掉下,铿锵有声。
“医生姐姐跟我说的,痛苦就像大便,每个人都逃避不了。该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
白大褂走进病房,背对着王梦怡,问朱逸之:“舒服点没?昨天晚上很难受?”
朱逸之捧着书在唱歌,说:“医生姐姐送了我一本书,说看了这本书,就不怕做手术了。”
王梦怡送朱逸之尾翼,朱逸之说要是等她手术后,没死的话,也送王梦怡一个礼物。这时那个医生姐姐走进来,朱逸之又拿起书读。
朱逸之说那首歌是去找医生姐姐的时候,有个小姐姐在看病,跟那个小姐姐学的。
……
医生姐姐?
他没看过朱逸之那个医生的正脸,但是背面、侧脸、声音、他都见过、听过!
朱逸之说的那个医生姐姐就是那晚那个白脸女医生!
难怪看到那张石膏脸时,他惊吓之余,却觉得好熟悉,总觉得在哪见过。
问题是那女医生亲口说的,朱逸之一个月前就去世了。
可前几天,他还亲眼看到女医生进病房,问朱逸之有没有好一点,而且不止一次!
怎么回事?
要么女医生说谎,朱逸之没死。
要么朱逸之死了,女医生也
王梦怡打了个冷颤,理智让他相信第一个是答案。
女医生一定在说谎。虽然不知道一个医生好端端的干嘛要骗一个陌生人,可只有这样才最合理。
可苏纸梅发来的消息,却又逼着他往另一个方面想。
“我就在你对面。”
“我一直都在,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
苏纸梅就是那女医生,一直都在他家对面,隔着两扇窗户,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彼此。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关着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背对着窗帘玩游戏,偶尔会有被人窥视的感觉,他回头,只看到窗帘微微晃动,帘隙间有光在闪。
他从没多想过,也从来没觉得一个人住有什么好孤单,好无聊的。
有吃的,有游戏,有手机,他不孤单。
有时晚上睡觉,早上醒来,发现灯开着,只会以为是自己睡着时开了灯。
现在想来,原来他从没一个人住过。
玩游戏时,场景转换,屏幕黑屏,倒映出他的脸,他眨眨眼,有时兴致好了,还假装和里面的倒影玩剪刀石头布,每次都是平手,无一例外。
他有时会突发奇想,要是他输一次,或是赢一次会怎样。
他却从没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屏幕里除了自己的倒影外,还有身后的家具、沙发、各种杂物的影,有一个人头,有一只空洞无光的眼,一直藏在这些影中,默默注视着自己,偶尔也会伸出无肉的指骨,跟着玩剪刀石头布。
王梦怡慢慢站起来,可能是拔多了头发,发型乱了,脸也白了。
基二站起来,嘴一张一合,说些什么,王梦怡却全都听不进。
他瞥了基二一眼,心里突然又不平衡起来。
为什么那两个东西找的是我,而不是他?
以前无论有什么事,他都能拉上基二一起,可这次好像不可能了。
照片的事、朱逸之的事,基二都有经手,可为什么就不找他呢?
这种东西也知道盯着一个人害吗?
基二问:“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你卖给我稀哥那张照片,我买下后,叫你烧了冲马桶。说这样我晚上不会做恶梦。”
王梦怡突然觉得基二很烦,他就跟那个苏纸梅一样,总问以前的事,还问他记不记得。
他不记得了,要不是瞿稀,可能连基二都忘了。
毕业后,他逃避在家,不知道过得有多开心。
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让他想以前的事?想他以前被一群大佬呼来唤去的事?
基二盯着他看,身子颤抖着。
王梦怡也盯回去,只是眼神像把刀,穿透了基二的眼,透出基二的后脑勺,豁开两个大孔。
照片?烧了?
基二往前一步,扬起手,王梦怡突然怪叫一声,冲出去,和基二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