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本硕没出去躲起来。
躲解决不了问题。六六这么说。
章本硕问:“那怎么解决问题?”
六六说:“我来。我亲口对你爸妈说,我俩是不可能的。虽然你长得很帅,救过我一命,还带我晚上爬山挖墓,挺浪漫的,但我对你没感觉。”
章本硕问:“没感觉?”
“对啊,没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我第一眼看到鸳鸯一样,好,这就是我的了,就是这种感觉。”
“鸳鸯是谁?”
“鸳鸯就是蜘蛛啊,我放到鸳鸯骨灰盒里养了,就叫它鸳鸯。”
“哦。”
“要是它生了孩子,在麻辣区生的,我就叫它的孩子麻辣鸳鸯,清汤区生的,就叫清汤鸳鸯。怎么样?不错吧?”
“嗯。”
章本硕沉思,刚才在聊什么来着?
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爸妈上门找儿媳妇的事。
六六都这么说了,好像确实没必要出去。
老爸老妈他们一头热乎,过来看儿媳妇,劝回去就好,自己是想太多了。
六六伸个懒腰,说客人过来,要洗个澡,就回自己屋里去。
过了五分钟,六六抱着一堆衣服出来,经过客厅窗外的走廊,又出现在门口。
“你干吗?”章本硕问。
“洗澡啊。”六六说。
“自己家不能洗吗?”
“浴霸坏了。太暗了。”
“你会害怕?”
“不,怕冷。而且,我已经在你这洗过好几回了。”六六直接抱着衣服进卫生间。
章本硕只能再次陷入沉思。
洗过好几回了?
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里传来水声,还有歌声,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
呵呵,等会从里面爬出个一头长发的白衣贞子都不稀奇。
章本硕突然发觉自己根本不用跟父母解释,但凡正常父母看到,都不会想让六六当自己儿媳妇。
过了15分钟,听完了《寿衣店》,正放到《阿姐鼓》,章本硕算是明白了,六六这洗澡歌单就是拷给阿骨大的土摇灵车电音歌单。
别说,听多了,还挺好听的。
就是有时音乐声突然断掉的那片空白静默期,有点毛毛的。
咚、咚、咚……
这鼓点挠了章本硕心一下,近得好像就在自家门口。
章本硕继续刷手机,看看有什么新闻出来。
咚咚咚!
鼓点又响起来。
章本硕抬头看门,好像是门响?
他走到门口,现在是晚上10点钟。
记者们忙了七天,在孤儿院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了,吃了章本硕采访不说话的亏,就算章本硕站他们面前,都懒得问了。
不可能是记者。
难道是来访者?
又或者,是老爸老妈来了?
章本硕吓出一身薄汗,毛孔都疼起来。
刚说六六这气质、这爱好,家长一见,就算有心撮合,心里也要掂量掂量。
可刚好碰上六六洗澡,这就说不清了。
章本硕走到门口,没急着开门,凑到猫眼上看。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五六十岁的样子,拎着大包小包,好像是外地特意赶来。
男的眉头紧锁,女的也表情严肃。
呼——
还好。
章本硕收了收惊。
隔着猫眼,章本硕看不到他们的本章说,不过也看得出来是来访者,而且是最典型的夫妻咨询。
唉,都怪黄中发那个广告,那里有不同类型的来访者,可让观众们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刘约翰的不举例子。
要是以后来访者都奔着想举就举的目标来咨询,他怎么办?
章本硕开了门,请他们进来。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别人大老远赶过来,年纪又大了,还是要体谅。
“请问是两位一起咨询吗?”章本硕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准备记录。
他抬头看两人的本章说,想收集些基本信息。
这时卫生间的门开了,阿姐鼓的音乐夹着润润的水汽漂出,踏踏的拖鞋声,蘸着水声出来。
六六拿毛巾擦头发,歪着头出来,脸蛋红红的,边走边说:“你的内裤还没洗,要不要我给你放洗衣机里——”
她看到那两人,站住,不动。
那一男一女也呆住不动。
六六喊了声:“爸?妈?”
然后那一男一女的目光掷过来,戳在章本硕身上,直捅到他脊梁骨,骨子又酸又痛。
三分钟后,六六妈揪着六六耳朵回她自己屋去了。
六六爸就坐在沙发上,抱着手,盯着章本硕看,看得章本硕很不好意思。
六六在被她妈揪耳朵的时候,就已经唉呦叫唤出实情,说只是借个地方洗个澡而已,不要误会。
那口气像是占了章本硕便宜,还说又不会少你一块肉似的。
六六妈听了更气,这是女孩子家家说的话吗?
耳朵揪得更用力了。六六的惨叫隔着墙壁还能听到,时而还能听到她妈的愤怒拷问。
“我拷问你几个问题。”
“你烤吧烤吧,说假话算我输。”六六从章本硕身上学到的咸鱼精神,进化成鱿鱼,任妈烤。
“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嗯?”
“都被你气疯了,你先喜欢他的,还是他先喜欢你的?”
“这很重要吗?”
“我想知道。”
“我喜欢妈妈。”
“皮痒了是吧?”
啊啊啊——
六六在歌唱,六六在惨叫,六六在敲墙,像是不屈的战友直面敌人火红的烙铁,高声提醒隔壁的同志不惜任何代价坚守阵地,直到集团军各部共同转入进攻为止。
章本硕倒是希望六六爸也能拷问一下,至少不用这么尴尬。
但六六爸不说话,只用目光烤章本硕,就像拿放大镜聚焦阳光烤蚂蚁。
章本硕皱眉,看天花板,数指纹,抠指甲,咳嗽,磨嗓子,六六爸的聚焦目光从来没离开过。
章本硕终于受不了了,说:“叔叔,我——”
“走吧,出去找个地方坐下来聊。男人跟男人。”六六爸站起来。
章本硕听到“男人跟男人”就头皮发麻,慢慢站起来,跟着六六爸出去。
他跟在六六爸身后,翻遍了他能看到的本章说,搜到眼花,确定六六爸没有杀他或者阉他的想法,这才宽了点心。
晚上10点多,又是年底,开着的店不是很多。
六六爸停在一个牛排店门前,回头看章本硕。
章本硕想到六六爸举着刀叉捅进自己脖子,血喷出来,像风的声音。
他摇头。
六六爸继续走,停在一家虾蟹煲小店门口,回头看章本硕。
章本硕想到六六爸把一锅滚沸的汤连虾蟹一起扣自己头上,虾和蟹一起陪着自己的脸皮慢慢变红。
他摇头。
六六爸再往前走,走到马路口一个烧烤摊,几张油腻桌子摆人行道上,一个大叔在烤串,白烟斜着飘,肉香横着散。
六六爸停下来,喉头上下地移,回头看章本硕。
章本硕咽了口口水,想到六六爸拿啤酒瓶敲自己脑袋,再用签子插自己脖子,最后再把自己的手按到炭火里烤。
他摇——
六六爸跺脚,“我就想吃点肉!怎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