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公公,请往上走,国公正在上面的阁楼等着。”
上面?
循着小厮手指的方向,何荣向上看去,就在距离他大概三丈远的地方,有一个三层高的建筑物,出现在眼前。
在最高的一层,不管是窗子还是大门全都没有关着,门前挂着两层的纱帐。
虽然纱帐是双层的,可是面料极为轻薄,恍恍惚惚之间,甚至可以看到长孙的身影,他是坐着的,虽然是影影绰绰的,但是他能够确定,那就是长孙。
啧啧,这个老头子,这般要紧的时刻,没想到,他还挺风雅的。
明明是策划阴谋诡计,他却还能够惦记着搞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也是让他开眼了。
他拾级而上,每一步走的都十分稳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了一往无前,已然是没有退路了。
就像是脚底下的这条高高长长的台阶,现在只有一个方向,只能向上。至于向后,想都不要想。
他可是被小厮押着上楼的,虽然那小厮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也根本不能干预他和长孙的见面。
可是,何荣仍然觉得,这小厮出现在这里,正是为了监视他的,总之是一种胁迫。
从与不从只能如此了。
“见过赵国公。”何荣倾身坐下,长孙也回转过身子,直视着他。就在刚才他的目光一直向外,一边看着何荣,顺便再观一观风景。见何荣过来,忙挥挥手。
现在他们两人的关系,虽然身份上有差别可总体来说,也还是在合作是平等的。
何荣根本就不需要对他如此毕恭毕敬,而他之所以这样做,长孙也很明白,就是因为他是赵国公,他本身的地位十分尊崇。
“何公公,大可不必如此,快坐,老夫给你准备了上好的果茶,你尝尝看。”
所谓果茶,就是用梨子、桔子等味道比较鲜香的水果,晒成干片,再研磨成粉,放在茶叶之中跟着烹煮。
制好的茶汤,自有一股清新香气,清甜可口,最近长孙非常喜欢喝。所以,顺便也拿出来招待何荣。
见他没有上来就索要八卦格,何荣的心情也是稍有放松,不简单啊,这个老头子。
居然还知道先客套一阵,实际上,他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长孙会铁血无情,上来就会直接找他索要八卦格,然后把他仿制的玩意扔给他。
之后就一拍两散,才不管这东西到底合不合适,能不能以假乱真。
何荣的死活重要吗?
他回到魏王府能不能交差,这件事重要吗?
对于长孙来说,都不重要,管他在王府能不能遮掩过去呢?到了这一步,就算何荣把他交代出来,先灭亡的也只能是他何荣,不可能是他长孙无忌。
所以,他需要的只是让何荣把李泰拥有的真的八卦格交出来,其他的事情,他完全不需要关心。
在拿到真实的八卦格之前,他还需要对何荣虚与委蛇,在此之后,把他当成是空气就可以了。
完全不需要任何的照顾,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了,连装都不用装了。
而现在,长孙的表现倒是让何荣刮目相看,他居然并不只是一味的利用他,对他也还是有一点尊重的。
只要有一点就可以了,何荣不是不知深浅的人,只要能让他面子上好过一些,不要不体面就足够了。
“怎么样?”长孙吹了吹茶汤,忽而说道,眼神直视着他,何荣一顿,忙道:“还请国公把仿制品先交给我看一下。”
他连忙放下了茶盏,满脸抱歉,都怪他,一时兴奋过了头,居然都忘记了正经事。
今天到这里是做什么的?
就是为了和长孙交换八卦格的,结果他又是说话,又是饮茶,还真的把自己当成是客人了。
殊不知,他哪里有造访国公府的权利?
“诶,你误会了,我说的是茶。”
“茶怎么样?”他把茶盏往前推了推,何荣这才意识到,他当真是搞错了。
“哦,原来是茶。”
“好,好得很!”
“赵国公,这是我长这么大,喝的最好的茶汤!”
“多谢国公款待。”他连连点头,就怕自己表现的不够殷勤。长孙无忌微微颔首,又把剩下的茶水饮尽。
他走向窗口处,展望外面的景色,这里居高临下,正可以把国公府的景色全都尽收眼底,不只是国公府,就连宅院外面,街道上的一些景色也可以观赏到。
想当初,他耗费心力去建造这么一个三层的楼阁,尤其是把这最高一层门户开的极大,都是为了能够尽情观赏这景色。
显然,他现在是达到目标了。
每每受到朝堂上的纷扰,每每情绪低落,他都会来到这里,站着或者是坐着,安静的,独自一人,遥望着美好的景致。
愉悦心志矣。
他不是个吝啬的人,他很明白,今天对于何荣来说,也是煎熬的一天。所有的努力,能不能有效用,能不能办成大事,就看这一刻了。
紧张、激动,甚至是有些恐惧,都是再自然不过的情绪,何荣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也肯定是翻涌着这一类情绪。
长孙无忌是战场上滚过来的,虽然进身朝廷之后,他就属于文臣序列。可想当年,跟着李世民打江山的时候,也可谓是出生入死,险象环生。当他面对各种困难的时候,都免不了被这种情绪困扰,更别提何荣这种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年轻了。
所以,他刻意准备了一些说辞,又请他喝茶,为的就是让他先放松心情,以免他过分紧张。
于是,他把这份美好的景致也分享给何荣,希望经由这短暂的放松,能够让他稍稍恢复心态。
当然,这样的放松必定是一时的,终究他们还是要面对今日的困难的,躲不过的。
“何公公,我们可以谈正经事了吧。”
在他的带领下,何荣也站到了窗前,举目远望,只一眼,他就被迷人的景色迷住了。
一时之间,竟然陶醉不已,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这种遗忘,不知道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不知道,到了这赵国公府,见到了长孙无忌本人,要怎样做。
是该由自己主导事件的发展,还是听从长孙的指挥,他让他做什么,他就照做,他不说的,他就一样也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