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煦进了会议室也没急着说话, 只是拉了椅子坐在一边看看他们怎么说。
作为死神里的佼佼者, 陆煦的业务能力一直都是公认最强。别看他看着年轻爱笑, 真要是招惹了他还不知道会狠成什么样子。
本来梗着脖子要求严惩谢安的,现在当着陆煦的面不自觉收敛了一番。
只是东区真的是块大市场,眼见陆煦他们业务做的那么好,想动手脚的不在少数。
彭汉飞当上死神没多久, 不懂部长为什么那么忌惮陆煦。在他看来陆煦跟他们一样收人头,职业平等哪里需要这么顾忌。
再说陆煦借助职务的名义, 在他们区抢了那么多单还被爆了出来。别的部知道这件事明面上没说什么, 私下里早就把他们嘲个遍。
彭汉飞越想越觉得气愤, 只觉得这些都是陆煦造成的, 凭什么还要看着他的脸色说话啊。
“大家的意见已经表达很明白了, 谢安包庇偷渡者罪名成立,本来就该严惩也好给其他人做个警示吧。”
彭汉飞先开了口,其他人也跟着说了起来——
“对啊, 包庇偷渡者可不是小事,要是没被发现谁知道后面会出什么岔子呢。”
“没错,这种低级错误不能犯,这是对我们职业的亵渎。”
“严惩,必须要严惩!”
......
陆煦挨个看过去,手指摩挲着桌面, 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眼见几个区的职员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给谢安扣上个大帽子直接打进十八层地狱。
部长没有急着发言,只是默默听着他们争论。等到他们说的差不多了, 这才看向陆煦开了口:“小陆,谢安是你的手下,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陆煦还没说话呢,旁边就有人暗戳戳说了句:“陆煦你可不能因为谢安是你手下就包庇啊,不然我们死神还有什么权威性可言。”
陆煦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认得他是北区死神,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笑笑点头:“这是当然,谢安既然犯了错就该去承担后果,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不是?”
“啧啧,没想到陆煦你这么看得开,我之前还以为你会顾及同僚的情谊帮他说句话求个情呢。”这话明着好像是在夸陆煦设大义灭亲,可是仔细一品就会发现在说陆煦没有心。
不管怎么说谢安都在他手下干了四十多年,之前的工作业绩是有目共睹。现在犯了错误是没错,可是陆煦作为他的同事或者朋友求情其实也没什么。现在毫不犹豫就把谢安推了出去,难免让人觉得他胆小又薄情。像是这件事情传出去,其他人估计心里都会有别的想法。
陆煦才不管他们怎么看,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是跟着规矩走。而后深深看了那人一眼,忽然勾起嘴角笑笑:“对了,你们北区两年前是不是抓了一个偷渡者,因为没有登记资料结果在阳间滞留了六十年?”
“额......”
北区死神根本没想到陆煦的话题忽然就到了他们身上,偏偏陆煦说的还是事实,不由就有些慌乱:“是有个没错,可是那是资料丢失的原因......”
“资料丢失?”陆煦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耸耸肩道,“资料也是死神部在负责吧,所以说白了还是北区的责任。我想问下那个时候给的处罚是什么啊,今天刚好可以拿来参考下不是吗?”
陆煦坐在那里靠着椅子就是笑,语气平淡表情自然,像是真的单纯询问一般。
“......”
北区的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来个所以然。
当年发现问题就把偷渡者给抓了回去,除了口头上说了两句以后工作要细心,哪里有什么处罚。
彭汉飞见状不由想出头,上来就道:“三年前的事情跟现在没什么可比性啊......”
陆煦闻言转而看向他,眼里带着好整以暇的微光,看着就像是要搞事请的样子。
西南部的领导一看就觉得不妙,刚想提醒彭汉飞少说两句,这头的陆煦已然开了口。
“三年前的事情没有参考性,那最近呢?”陆煦说着话便看向西南死神部的位置,摊手就道,“如果我没记错,赖成山本来是归你们管理吧,还有魔鬼湾的滞留亡灵。这也算是工作纰漏吧,所以西南死神部的惩罚是?”
谁也没想到,陆煦不仅自己区的事物记得清楚,连别的区的都记得清清楚楚。
要说起来,哪个区没有过失误,真要严格计较起来怕是比谢安造成的影响差不多。
本来嚷着要严惩的现在一下子都没了声音,憋得面红耳赤生怕陆煦点他们的失误。
彭汉飞觉得不甘心,冷笑一句:“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谢安也不用接受惩罚了呗。”
“当然不是。”陆煦瞬间敛了笑意,神情严肃又倨傲,“我们东部的行事原则就是依法办事,规矩就是规矩,要是都不遵守那么世界也就乱套了。我也没想给谢安求情,只是有两点我必须说明白。第一谢安包庇的不是偷渡者,吕兴良救了三个孩子,本质上跟那些为患人间的偷渡者不同。第二,谢安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所一次失误是他不对,但是如果参考各区的失误处理办法,应该不至于直接革职吧。”
陆煦说完这个就没有再继续,他的态度很明确,不包庇也不接受惩罚过重。
部长略有深意看了陆煦一眼,不觉垂眸掩下了笑意——陆煦这小子,啧啧。
陆煦发表完自己的看法后,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谁再去多说什么。
部长见状这才清清嗓子,拍拍手掌示意大家看过来:“我看大家现在的意见应该都是相对统一了吧?谢安这个事情呢办的确实违反死神守则的相关规定,对于这种行为我们不能视而不见必须严惩。可是考虑到他不是为了个人利益来做交易,且也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后果,所以革职大可不必......”
会议开到最后,部长还是做出了惩罚决定——
谢安作为地府公务员没有按照死神守则章程办事,死神等级从正式降级为实习,下放到地级市工作。等他之后通过等级考试之后再给恢复正式工的身份,前提是不能再犯一点错误。
至于滞留者吕兴良,虽然救人有功劳可是非法滞留就是不对。本来可以享受vip投胎服务,现在跟其他鬼一样等抽号。
陆煦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没有反对算是接受。
这个惩罚不算轻,其他分区的死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也算是认同了这个决定。
等到散会后,别人都是三五成群小声讨论着什么离开,陆煦却被部长留在了会议室。
“小陆啊,工作进度怎么样?”
组织派陆煦过去就是为了调查季修年,之前派去的成员有的蹲了两年都一无所获,陆煦这才两个月,倒也不是特别着急。
想到季修年,陆煦不免就有些迟疑:“部长,能确定季修年真的是偷渡者吗?”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陆煦越发觉得季修年这个人真的不具备偷渡者卑劣。虽然几次死里逃生,可是这不是断定他是偷渡者的证据。
“这个我们也不确定,所以才得靠着你去查不是。”想到前面三个临阵倒戈的手下,部长不免又叮嘱了陆煦一句,“不管季修年是不是偷渡者你都要保持清醒,千万不要被他的表象迷惑啊。”
“我迷惑他还差不多。”陆煦不把这个放在心上,只觉得部长这是在杞人忧天。
部长也不觉得陆煦是那种容易被蛊惑的人,当下便笑道:“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不然也不会派你过去了。对了,谢安这边暂时是回不了东部了,你看看是要从别的区调人给你还是重新选了死神出来给你带啊?”
“我不喜欢老油条,所以你还是给我张白纸好了。”其他区的氛围跟他们东部不同,少不了就有什么花花肠子。与其找这种人共事,还不如选个新手自己带。
哪怕过程辛苦一点,起码之后合作起来省心。
部长跟陆煦认识这么多年,对于他的选择丝毫不意外,只是点头道:“行,我这两天就给你安排下去。对了,谢安那边,你要不要去看看.....”
即便是部长不说,陆煦也准备去见见谢安,就当是提前为他送行了。
关在调查组这段时间,谢安眼看是圆润了不少,就连苍白的脸色看着都比之前多了一点光泽。
陆煦见他这样,倒也没有太过担心。
只是谢安不同,远远瞧见陆煦就哭着喊出声来:“煦哥,对不起......”
谢安深知自己做的事情违反了相关规定,也已经准备承受最严厉的处罚后果。可是等到处罚通知下来他才发现只是降级,凭他的工作能力努努力很快便会恢复原来的职称。
只是见习死神不能留在东城,谢安倒不觉得地级市丢脸,然而还是觉得很对不起陆煦。
在他不在的时间,陆煦都是自己一边忙着录节目一边收人头,想想就不容易。
谢安开始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在却发现当他做错决定后其他人也会跟着受到影响。就比如陆煦,原本没必要那么辛苦,可是现在却不得不独立应对属于两个人的工作。
陆煦没有怪他或是怎样,只是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为什么是吕兴良?”
每年都有人因为救人死掉,那么多“英雄”里面不止吕兴良一个。
几乎所有人都有家人,死后第一反应也是恋恋不舍。那么多人请求谢安都没有违反规定,偏偏就是一个吕兴良特殊,陆煦总觉得里面还有别的原因。
谢安叹气,抬手使劲揉了一把脸,这才叹气道:“我就是看他的时候,觉得看到了我自己.....”
谢安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只是水里救了几个人,怎么就成了死神。
他只记得自己死的时候特别茫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我就蹲在那边看着他们打捞我的尸体,想着要是能回家看看家人也好啊。可是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说,就跟着部长到了地府登记。我本来以为是要送我去投胎,结果是培训上岗。你也知道的是,死了就等于阳间的一切都跟我们没关系。我没有去看过我的家人,只是偶尔会想当初如果有个告别会不会好一些......”
陆煦还是第一次听谢安提到他从前的事情,抬手拍拍谢安的肩膀:“好了,既往不念向前看吧。去了那边好好干,这种低级错误不要再犯。”
想到以后不能在陆煦手下工作,谢安不免就有些难过。
在他眼里陆煦永远都是气定神闲,永远都不会出差错。他不会被别人左右情绪,也从来没什么情绪波动。谢安想着,忽然就有些好奇陆煦成为死神之前会是什么样子。
眼见陆煦要走,谢安忍不住在背后喊了一句:“煦哥,谢谢你。”
陆煦没回头,只是摆摆手:“行了,再见了朋友。”
“再见煦哥!”谢安本来还能忍住,说出这声“再见”之后眼泪哗啦就流了出来。
本以为来不得及道再见是件遗憾的事情,却没想到当着面告别居然也那么难过。
他忽然就很后悔——
如果当初没有心软,那么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情,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部长出来就见谢安盯着陆煦的背影发呆,玩笑一般来了句:“小陆这看起来有点冷漠哎,会伤心吗?”
谢安摇头:“不,煦哥不冷漠,他的心最热了。”
即使他从来不表现关心,可是谢安就是知道,陆煦很好。
“你知道就好,也不枉小陆帮你做了那么多。”部长说着话,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个吕兴良想见你,说是想当面跟你道个歉。”
再次听到吕兴良这个名字,谢安不由愣了下,随后摇头道:“不用了,错的不止是他还有我,所以我没有资格接受这个道歉。部长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收拾东西走了,我会永远记住今天的。”
“去吧。”
部长送走了谢安,想到刚才跟陆煦的商量结果不由给地府人才部去了个电话:“我们这里需要加一个死神职位,麻烦帮我们录入下条件......嗯嗯,急需人才,越快越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觉得自己把生死看的都挺淡,但是今天看到疫情统计的亡人数据还是忍不住哭了。
感觉成长有时候就是不停地告别,告别在意的人,告别每个昨天。
只希望我们都能平安喜乐,不辜负每个今天。
爱你们,么么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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