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同黑暗的白,伸手不见五指。
赵睿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从眩晕中清醒。
好一阵后,他才意识到,眼前不是眼花,而是大雾弥天。
“逃出来了?钱道友呢?”赵睿按照传送前的记忆,摸索着向钱小乙走去。
他记得对方跳进了传送阵,就在不远处。
脚下,阵图将一切烧焦,只有缝隙中,零星有一些逃过一劫的小草。
约莫十来步,地上出现两个模糊的身影。
赵睿很是高兴,忙赶过去。
突然缺失的阵图边,钱小乙躺在地上,面色惨白。
他的躯体,自腰部以下,竟不知道去了何处。
赵睿满面震惊,忙冲将上去,他握住钱小乙的手,将生机源源不断地送入对方的体内。
可是钱小乙伤得太重,稍微一动,肠子内脏便流出来。
他汗出如浆,颤抖着道:“赵……道友,我……我的腿……”
赵睿安慰道:“我正在施法,会好的……会好的。”
“这回……我……我……扛不过去了”前钱小乙的手死死抓住赵睿,又道:“我……好冷……,你能……抱……”
赵睿忙抱住钱小乙,更加疯狂地注入生机。
钱小乙眼神渐渐涣散,微弱的声音道:“婉儿……姐姐,她……她若见你……”
声音戛然而止,钱小乙的手一松,再无任何动静。
赵睿泪如泉涌,呆在当场。
五年前,三人离开燕国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每个人心中都充满着希望,觉着这里一定是修行的乐土。
然而一转眼,沈尘清就不知所踪,钱小乙再一死,这世界上便只剩下他一人。
好一阵后,赵睿擦干眼角的泪水,道:“钱道长,一路走好,若是有机会,我会将你的骨灰送回燕国。”
他掐诀唤出一团火焰,弹到钱小乙的尸体上。
熊熊的火焰燃起,让周围的雾气稀薄一些,原本只能看到三步之内,现在却能看到十步开外。
四周,到处是繁盛的草木,偶尔有动物活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不远处,半截尸身从中间而断,半张脸上满是惊恐。
赵睿认出是姚毅,摇了摇头后,同样唤出一团火焰弹过去。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钱小乙的尸身便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团黑灰。
赵睿隔空一抓,将那些黑灰揉成一团,放到一个玉盒之中。
为今之计,要先走出这片森林,确定自己身在何处!
若是已经离开晋国,那我便找个地方筑基。
若是没能离开,那还要想办法赶紧逃出去。
赵睿想着,唤出一个火球顶在头顶,钻入繁茂的森林中。
他在密林中狂奔一阵,浓雾都没有任何变化,心中不由得嘀咕起来:“我这是坠入阵法中,还是此地本来就如此?”
小半日后,赵睿突然感觉脚下一痛。
他俯身细看,发现那脚铐已陷入肉中,且有越来越紧的趋势。
陈家的脚铐,除限制他们的法力和神识,更能防止人逃脱,只要离开大阵,便会越来越紧。
赵睿眉头大皱,犹豫一阵后,运转法力,改变脚踝处的筋骨血肉。
咔嚓一声响起,赵睿将骨头掰断,方才将右边的脚镣卸下。
他疼得龇牙咧嘴,忍痛将右脚固定住,运转法力恢复起来。
半日后,他活动一下脚腕,勉强能够行走。
赵睿很是高兴,当下便依法炮制,打算将左脚的镣铐也除下来。
然而当他再次改变脚踝处的筋骨血肉时,却发现余下的脚铐竟会跟着变化。
若想除去,除非是将脚生生砍断。
赵睿摇头,断肢重生是金丹期才有的能耐,他现在是毫无办法。
他撕下一截布条,将镣铐绑在腿上,确定不耽误走路后,便再次找寻离开森林的路。
除掉半个镣铐后,赵睿的神识便可以外放,但在他尝试之下,神识却和视线一般,只能探出约莫十来步远。
“这雾气,有古怪!”赵睿尝试将火球变大,但也只是将视线扩展到约莫十五步的距离。
他又将火球分拆成拳头大小,控制着向远方飞去,可一旦超过十五步,火球便立刻失去联系,消失在雾气中。
一番尝试下来,赵睿是灰头土脸。
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十五步就是此处神识和视线的极限。
赵睿摇了摇头,只得放弃,将火球悬于头顶,继续找寻出路。
小半日后,赵睿正赶路,突然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乌列……”
赵睿本以为自己听错,那声音却再次响起:“哒柏……哒柏……揭谛……咔芒……”
声音断断续续,有时重复,有时只有一个单音节,往复不断。
赵睿完全听不懂,但本能生出厌恶,他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试图远离声源。
然而无论他如何走,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仿佛叫魂一般,引诱着迷途的羔羊。
“揭谛……揭谛……咔芒……乌列……”
又过一阵,那声音越发清晰,仿佛恋人在耳边私语,又仿佛佛陀讲经,作大狮子吼。
渐渐地,赵睿的双眼开始迷茫。
他痴笑着,如同听见母亲的呼唤,向着声音的方向狂奔而去。
半日后,赵睿脚下的镣铐已嵌入肉中,磨得骨头咯吱作响。
但他却浑然不觉,仍然露出迷醉的微笑,冲着声音的方向狂奔。
“咔嚓!”某一刻,赵睿的左脚应声而断。
但他浑然不觉,仍然向前方走着,即便有时候摔个狗吃屎,仍然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走去。
殷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滴在地上,画出一道血线,仿佛某种神秘的祭祀仪式。
赵睿就这样机械地走着,不知过去多久,雾气突然消失,而那声音也戛然而止。
前方,一棵十人合抱的古榕树冲天而起,繁茂的树冠遮住苍穹,只有微弱的阳光透过缝隙落下。
那树冠的枝丫间,开着蓝色的小花,不过却并不是从巨树上长出,而是缠绕其上的藤蔓。
无数的藤蔓,沿着主枝向下,渐渐汇聚成水桶粗,沿着树干蜿蜒而下。
到树干的下半段,藤蔓迅速变细,直到化作手腕粗,缠绕在巨树一条虬结的根系上。
藤蔓在根系上每绕一圈,便再细一分,直到只剩拇指粗,扎根在一具半躺着的尸体上。
那尸体的胸口插着一把长剑,红润的脸上长满青苔,一双眼睛如同深渊,凝视着渐渐恢复神智的赵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