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只生了显国公魏松严这一个独苗,所以相比京城其他府邸,魏家的人口简单好记。
太夫人是魏家的老祖宗,说话最最顶用。
太夫人之下是一家之主魏松严,四十岁的国公爷正当壮年,在朝里任吏部尚书,官誉颇佳。
魏松严前后娶了两个妻子。
原配宋氏因病早逝,魏澜、魏沉兄弟以及大姑娘魏浅都是她生的。
续弦薛氏年轻美貌,只比嫡长子魏澜大了四岁,嫁进来后为丈夫新添了一双儿女。二姑娘魏渺年方十二,豆蔻年华,三爷魏洲才十岁,长得唇红齿白。姐弟俩一个温柔孝顺,一个聪敏好学,很得魏松严的宠爱。
此时一家人同聚一堂,等待新婚夫妻的到来。
魏渺娇俏地坐在太夫人身边,声音甜美地道:“祖母,昨晚我梦见您老人家了。”
太夫人笑着看她:“是吗,梦见我什么了?”
魏渺白皙的手指掩住嘴唇:“梦见您买了一筐大红石榴,说分别我们吃。”
太夫人心中一动,点头道:“石榴好啊,石榴寓意多子多孙,昨日你大嫂才进门,说明很快她就要给你生个小侄子了。”
魏渺喜道:“那可真好!”
魏松严虽然不满意阿秀给他当长媳,但他也盼着长子子嗣兴旺,女儿连做梦都在为大哥攒福气,魏松严更加觉得小女儿乖巧可爱。
魏沉瞪了魏渺一眼,马屁精,跟薛氏一样。
薛氏忽然发现屋里少了一个人,趁女儿陪太夫人说话的时候,她低声提醒丈夫:“国公爷,明珠他……”
魏松严板起脸,怒声道:“这等日子,他不来更好。”
阿秀只是身份低微配不上长子,人品应该还是好的,可魏明珠才刚五岁,便能做出鞭打小厮、剪断丫鬟头发的恶劣行迹,浑身上下除了五官没有任何像魏家人的地方。如果非要在私生子孙子与卑微儿媳中选择一个,魏松严宁可选儿媳。
薛氏犹豫道:“就怕世子误会您不许明珠过来。”
魏松严更气了,瞪目道:“误会就误会,我还怕他?”
他声音拔高,太夫人朝这边看了一眼。
薛氏及时止住话题。
“太夫人、国公爷,世子与世子夫人过来了。”
众人精神均为一振,齐刷刷地看向门外。
魏澜面带微笑,阿秀紧张地跟在他身边,脸颊绯红。
太夫人笑着点头,这个孙媳妇虽然出身不高,但小模样长得美,打扮打扮没比那些贵女差什么,待在国公府里住的久了,身上小户之女的卑微仪态肯定也会渐渐褪去,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世子夫人。
太夫人更满意阿秀的身段,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容易怀也容易生,母子平安。
太夫人非常期待一家四世同堂的那一天。魏明珠也是曾孙,但名不正言不顺,不算数,得正经孙媳妇生的孩子才算。
薛氏娘仨都用微笑迎接阿秀,十分和善的样子。
只有魏沉神色阴郁,视线扫过阿秀头上的红宝首饰,他更加相信刘家是贪图自家的荣华富贵了。好个刘阿秀,才嫁过来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换上新首饰显摆,粗鄙虚荣,难为大哥为了减少他的愧疚,明明不喜欢阿秀还要装出很高兴的面孔!
魏沉攥紧了拳头,大哥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委屈太久的!
“劳祖母、父亲母亲久等,我们来迟了。”
进了堂屋,魏澜温文尔雅地道。
魏松严看眼阿秀,点点头。
太夫人道:“不迟不迟,我们也才到齐没多久。”
薛氏笑:“是啊是啊,阿秀才嫁过来,住的可还适应?”
问她话了,阿秀谨记魏澜的警告,不能给他丢人。
看眼薛氏,阿秀一边诧异多年不见这位小国公夫人竟依然美貌依旧,似乎一点都没老,一边羞涩答道:“多谢母亲关怀,儿媳一切都好。”
薛氏惊喜地看向太夫人:“早听说阿秀长得貌美,您听听,这声音竟比百灵鸟还好听,如此看来,当年父亲早早定下婚事,真是慧眼识珠呢。”
太夫人给阿秀撑场面,感慨道:“阿秀一家都是咱们国公府的福星,阿秀啊,往后你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以后遇到什么事尽管跟世子开口,若是世子让你受了委屈,你便来找我,祖母不偏心,道理在谁那边,祖母就向着谁!”
整个魏家,阿秀看太夫人最可亲了,当年她第一次来国公府,除了老国公爷,就属太夫人对她最好。
她感激地点点头。
接下来该敬茶了。
阿秀跪在魏澜身边,魏澜给谁敬茶,她便跟着敬一碗。
薛氏代表夫妻俩送了阿秀一整套赤金头面,大红绸上金光闪闪,幸好阿秀过来之前提前见了魏澜那好几匣子首饰,不然可能又要看直眼睛了。
太夫人将她手腕上的祖母绿手镯褪了下来,亲自戴到阿秀的手腕上。
“阿秀白净,戴这个比祖母带好看多了。”摸了一把阿秀滑腻的小手,太夫人惊讶道。太夫人活了这么久,见过的最美最白的女子当属宫中的柔妃,没想到西北出生的孙媳妇小时候还是个黑丫头,长大了一身雪白香肌竟不输柔妃,而且还这么滑这么嫩,叫她一个老太婆都爱不释手。
太夫人大有深意地看了眼长孙,单从女色上讲,长孙真是得了一个尤/物。
魏澜见祖母拉着阿秀的手不放,还用那种眼神看他,鬼使神差就想到了早上的冲动。
阿秀的嫩,他比祖母更有体会。
阿秀想的是,太夫人似乎真的很喜欢她啊,拉了她这么久,其中的亲昵之意比送镯子还叫她熨帖。
敬完长辈,该魏沉几个向长嫂敬茶了。
长嫂如母,阿秀这个长嫂比以后魏家的其他媳妇地位重要多了。
“大嫂。”魏沉第一个上前,他绷着脸垂着眼,十分不情愿。
阿秀也没有看他,接过茶,小抿一口,放下。
对魏沉,阿秀心中有怨,悔婚便悔婚,往她身上泼脏水算什么君子?
魏沉退下,魏渺上前,笑盈盈道:“大嫂请用茶。”
阿秀看着面前的豆蔻少女,耳边响起了昨日杜鹃讲的府中秘闻。
杜鹃的消息全部来自魏澜的通房莲开。
莲开说,薛氏娘仨都不是好人,看着对谁都好,其实一直在暗中离间国公爷与魏澜、魏沉兄弟,还说魏澜的亲妹妹魏浅便是忍受不了薛氏母女的栽赃陷害,气得搬去魏家的庄子上住了,不久庄子不慎走水,魏浅红颜薄命,葬身火海。
其中内情究竟如何,阿秀不知道,莲开说的可能是真相,也可能是莲开忠心魏澜,魏澜恨的她也恨,便故意把大姑娘魏浅的死推到薛氏母女头上。
阿秀不想牵扯进魏家的是是非非,但她嫁了魏澜,成了魏澜的人,薛氏母女肯定不会真心待她。
接过魏渺的茶水,阿秀笑笑,同样小抿一口。
最后敬茶的是十岁的三爷魏洲。
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阿秀没放在心上。
敬完茶,一家人共进早膳。
魏松严还要进宫,吃完便走了。
魏沉早就想走,碍于父亲的威严才强迫自己坐在这里,魏松严一走,他也臭着脸离去。
太夫人叹口气,对薛氏道:“你要管家,先去忙吧。”
薛氏明白,太夫人有话要单独对新婚的夫妻俩说,她笑着告辞,并带走了一双儿女。
该走的都走了,太夫人屏退丫鬟,当着魏澜的面对阿秀道:“你们这门婚事不易,以前的误会与不快都过去了,你现在是观山的媳妇,以后安心跟着他过日子,不用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
阿秀低头道:“孙媳明白。”
太夫人看看魏澜,再叹道:“别看观山现在行事稳重,年少时候跟京城其他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在外沾花惹草不说,还弄出个私生子。阿秀,原本这事与你无关,现在你嫁了观山,那孩子便也成了你的累赘,唉,观山她娘走得早,都怪祖母没管好观山,叫他犯下大错。”
魏澜开口:“祖母……”
太夫人瞪他:“你给我闭嘴!”
魏澜目光变化,闭嘴了。
阿秀乌黑水润的眼珠转了转。
太夫人、魏澜都是尊贵的人,她只是一个外人,太夫人会真心在她面前贬低亲孙子?
魏澜的私生子也是魏家的骨肉,是太夫人的亲曾孙,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比她亲。
太夫人应该是希望她别介意那个私生子,想让她好好照顾私生子,又不想让她觉得委屈。
阿秀一点都不委屈,她在魏家唯一所求便是安稳,魏澜的通房妾室或是私生子私生女都与她无关。
“您,您言重了,世子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才不是累赘。”阿秀懂事地道。
太夫人眯了下眼睛。
魏澜也意外地看向阿秀。
祖孙俩都一个意思,刘孝山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养得女儿居然还算聪明,一点就透。
“老国公爷没看错,你祖父心善,你也心善。”太夫人再次拉住阿秀的小手,真心道:“观山能娶你是他的福气。阿秀放心,往后观山敢欺负你,祖母替你做主!”
阿秀看着太夫人苍老的手,一点都不信,这国公府里的人啊,一个比一个精明,就会说场面话哄她。
阿秀听听就是了,才不上当。
离开荣乐堂,阿秀悄悄松了口气。
可没多久阿秀就放松不起来了,魏澜脚步太快,而她前面几年都待在闺房,不仅仅身上养得嫩,连一双脚都养娇气了,小时候帮娘亲买醋跑大街跑,灵活地像猴子,现在多走一会儿便脚酸腿乏。方才应付魏家众人阿秀已经很疲惫了,现在……
阿秀真的走不动了。
她靠住旁边的树干,拿出帕子擦汗。
秋天了,天也不热,怎么这么多汗?刚刚在荣乐堂,她只喝了一碗粥,哦,之前敬茶还喝了些茶水。
魏澜回头,看到阿秀懒懒地倚着树干,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不是胭脂色,而是一种妖媚的潮红。
他皱紧眉头,下意识观察左右,若有小厮经过,她这样成何体统?
阿秀看见魏澜阴沉沉的脸色了,忙收起帕子,忍着灌铅般的双腿低头朝他走去。
随着她越走越近,魏澜终于发现她出了一头的汗。
“怎么热成这样?”魏澜疑惑道,视线下移,怀疑她是否穿的太多。
阿秀只穿了一身中衣一套外衣,不是衣裳的问题。
“我,我,我太胖了,走两步就累。”
回想自己捂白的过程,阿秀觉得说出来肯定会遭到魏澜的嘲笑,一边喘着气擦汗,一边找了个还算可信的借口。
随着她的气喘吁吁,她的兔儿也在上下蹦跳。
是挺胖的。
勾勾手指,魏澜并不想她变瘦。
因此,魏澜没有讽刺她什么,而是放慢了脚步。
阿秀看着男人修长俊逸的背影,一双大长腿故意慢慢地走,忽然心中一暖。
脾气暴躁的世子爷,似乎也有通情达理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