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画与狴犴去了书房谈事, 两人面对面分坐两侧, 就项目的细化讨论半晌,没想到两人的许多想法不谋而合, 倒是省了很多争论的功夫, 十分顺利地敲定了最终方案。
方案敲定的顺利,让陈画的心情又好了一些。对狴犴也更加和颜悦色起来,甚至还有了一点找到了同好的亲切感。
这么多年来, 摄于应峤的淫威,加上自己的形象包袱,陈画连个一起吐槽傻逼领导的小伙伴都没有。
眼下出了个狴犴,就感觉他终于不是孤独一人了。
特别是听着狴犴大骂应狗就很舒心, 有益于身心健康。
陈画收起文件, 看了看时间道:“师兄这会儿应该去买菜了, 我们再坐一会儿,等他回来后就能做晚饭。师兄的手艺不比酒店的厨师差。”
说起印玄时他神情生动,态度无比亲近,也不是说有多亲昵, 但就是这种自然而然的熟稔和不见外, 越发彰显亲密。
听在狴犴耳中,只觉得刺耳无比。
他抿了抿唇, 终于借机把憋了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你和师兄感情很好?平时都是你师兄做饭?”
“几百年的感情,当然好。”陈画有些无奈道:“这次师兄来江城办事,我让他到家里小住,但他坚持要给房租。我不肯要, 他就每天买菜做饭。 ”
印玄虽然是半妖,又是修行者,但却并没有君子远庖厨的想法。当年陈画还懵懵懂懂地跟在他身后喊师兄时,印玄就三五不时地给他做些人类的饭食吃。后来他与元黎反目,印玄失踪,而他随应峤离开,偶尔想起山上的草庐时,最怀念的就是印玄亲手做的饭菜。
他后来也学着做过,但大约是没有这个天分,连顿像样的饭菜都做不出来,更别说做出记忆里的味道了。
狴犴觑着他的表情,眼神越发晦暗。他有心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对陈画和印玄的过往知之甚少,唯一知道的一些,还是应狗告诉他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大门传来开门关门的动静,印玄拎着菜进屋,见书房门开着,就笑着过来打了个招呼,对陈画道:“今天买了猪脚焖黄豆,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又看向狴犴道:“不知道章先生的口味,就随便买了点菜。”
他的面容很温和,一身灰色道袍沾染了烟火气,仿佛之前看向狴犴的挑衅眼神只是错觉,怎么看也不像是应狗说的那样问题很大。
狴犴心里浮起浓浓的危机感。
他直觉印玄是大敌,如今只能寄期望于应狗的猜测是正确的。
“我不挑食。”在强大的敌人面前,狴犴终于沉稳下来,现在还没摸清印玄的底,他不能自乱阵脚。
只要把印玄想成法庭上的对方辩护律师,他就能保持冷静,从蛛丝马迹中找到对方的漏洞和破绽。
他朝印玄微微颔首,客气道:“麻烦你了,按照陈画的口味做就好,我和他口味差不多。”
印玄点点头,拎着菜回了厨房料理。
倒是陈画有些惊奇地看着狴犴,眼神十分不解。
狴犴今天转性了?说话做事怎么都这么令人舒适,也不阴阳怪气了,甚至还很有点拉好感?
他把对狴犴的印象分调高了一点,道:“我们也帮不上忙,等着吃就行。”
狴犴应了一声,有些沉默地在陈画身侧落座,他垂眸状似看着手机,实则在脑海里将应峤所说的印玄和如今的印玄一条条对应起来,试图寻找两人不符的地方。
但对了半晌,却发现应峤的转述,和本人一模一样,甚至和几百年前相比,也没有任何出入和破绽。
这些都足以说明,印玄是他人伪装顶替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真有问题,以陈画对印玄的了解,这些日子的相处应该也早就看出来了。
但今天狴犴所见,陈画却和印玄十分亲近,显然他也并不认为印玄是他人假冒,否则不会如此自然而然地亲近对方。
连应峤曾说的戒备也减淡许多。
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如果印玄没问题,那他岂不是凭空多出个竞争对手?而且印玄近水楼台,显然摘月的优势更大。
那必须不能够。
狴犴将有限的信息又来来回回地梳理了几遍,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手机,良久,他似想到了什么,动作忽然一顿,抬眸看向陈画:“你说一个人的性情习惯,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变化吗?”
他刻意放松了神情,装作只是随口一问的样子。
“怎么忽然问这个?”陈画思索了一下,道:“那要看是多长时间,中间发生过什么吧?”
应峤听着他的答案,自顾自道:“那就是说,时间和经历,多少还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情习惯吧?如果一个人经历了漫长时间和许多事,性情习惯却如当初一样丝毫未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想他已经找到了印玄最大的破绽了。
印玄和陈画分开了一千多年,但再重逢,性情习惯却与分别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这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破绽了。
漫长的时间和复杂的经历,总会在无知无觉中悄然改变一个人。有时候连本人都未必意识到这些改变。但久别重逢的故人,肯定对这些变化很敏感。
狴犴看向似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化不定的陈画,悄悄敛下了眸中的兴味。
看来他猜的没错,如今的印玄,与当初相比,必然没有任何改变的。不然陈画不至于被他稍稍一提点,就如此惊疑。
分别这么多年的印玄,却在陈画面前故意表现出过往的模样,甚至连性情习惯都保持了高度一致,显然是有备而来。他故意展现出过往的模样,好唤起陈画的回忆,降低陈画的警戒心。
只是不知道他如此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陈画的神情忽然凝重许多,狴犴只当做没有发觉,继续把玩着手机,想了想,又给应狗发了条消息,把今天的事告诉他后,让他明天跟陈画确认一下情况。
……
吃饭时,两人谁也没有表现出异常。陈画之前的惊疑仿佛如云烟散开,要不是狴犴亲眼看见他变了脸色,几乎要以为他根本没对印玄起疑。
三人有说有笑地吃了晚饭,陈画主动收拾碗筷。
狴犴则回忆了书上标出来的重点知识,积极主动地帮忙收拾了桌子。
——一个满分男朋友,必然要出的厅堂下得厨房。最不济洗个碗擦个桌子得会吧?
狴犴决定先从最简单的做起。
***
姜婪和应峤带着崽崽们在外面浪了一天。
不仅吃了大餐,还去了山海游乐园玩了许多项目。骄虫当时送了他们游乐园的贵宾卡,都不用应峤再去弄票,直接刷卡就能享受免排队的快速通道。
上一次去山海游乐园时还是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当时还因为一点小意外没能玩得尽兴。这一次又去,姜婪连着上次没能尽兴的份都一起玩了回来。
晚上九点多,姜婪才意犹未尽地带着崽崽们走出游乐园。
狻猊趴在五哥臂弯里,一只爪爪上绑着好大一个龙形气球,脖子上还戴着会发光的小领结。椒图和九鼎则都带着会发光的牛角发箍,江迟难得不用戴帽子,额头上长大了一些的小角在夜色下看起来,远远没有那些游客头上戴着的奇形怪状的“角”瞩目。
他有些高兴地摸了摸自己的角,没有任何遮掩地走在人群之中,第一次没有遭受厌恶和恐惧的目光。
崽崽们走前面,姜婪和应峤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他们相挨着的那只手上,手腕上带着一模一样的红绳。红绳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装饰着一黑一金、质地如玉的鳞片——分别是姜婪和应峤尾巴上的鳞片。
去山海游乐园时他们意外遇到了月老,对方须发花白,倒是眼尖胆大,看见姜婪他们也不躲,反而乐颠颠地迎上来,感谢他们带动了自己的生意,还坚持送了他们号称目前风靡江城的情侣手绳。
虽然人间的小仙管不到他们头上,但谈恋爱的人总是喜欢讨个好兆头。
尤其是听说月老的红线确实能系姻缘,应峤便“友好”地跟月老商量了一番,不要周边手绳,让月老送了他们一根红线。
应峤很识货,月老到处卖的情侣手绳根本不是真正的红线,顶多算是打着红线名号的周边产品。毕竟月老的红线就那么点,宝贝得不得了,真让他拿去卖他估计根本不舍得。
给姜婪他们一条时,月老红光满面的胖脸都皱成了橘子皮,眼里隐隐还含着泪花。
还是姜婪觉得有点欺负老人家,同意他拿这事做做宣传,多卖点周边挣点钱大概就不会这么肉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