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老人与白青衣走到衙堂,但见气象森森,两旁木架摆着上堂用的棍子,宫座后绣白额虎图,白青衣道:“这倒像李鳄鱼。”
只见白额虎上悬“公正廉明”四个大字,正梁还挂有“明镜高悬”四字,白青衣看了摇摇头。
藏剑老人道:“司马拳,我已嗅着你的味道了,出来吧。”堂上仍悄没声息地。
白青衣取出火折子、点亮了四角烛台,道:“既然是司马先生到了,公孙蓬公孙兄也想必来了吧?”
烛还渐渐明亮,将黑暗的轮廓勾勒了出来,只见一块刻着“威武”的木牌后,一人冷冷地道:“白兄,这司马先生跟我有些过节,你最好不要插手。”白青衣退过一边,微笑而立,暗底里却是替藏剑老人掠场。
那人也自黑暗中缓缓走出来,走的姿势缓慢而奇特,仿佛脚步不大灵便,这人在烛台下一照,竟然十分高大,连高瘦的藏剑老人仅及他胸部。而袍子又十分之长,直没及足背,看去只有一个小小的头;其余全是玄色长袍。脖子上挂了一流星锤,往两臂边垂落,兀自晃去。
可是白青衣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一颗头颅,竟流露出那么强烈的恨意和狠色。
只听司马拳道:“谷藏剑,没想到咱们迟就迟到了五年。”
司马拳又阴阴一笑道:“是么?可惜何埋剑却已先走一步了。”
藏剑老人脸色煞然大变。
白青衣即道:“哦?司马先生和谷兄是初见么?如此则不知仇从何来,好教晚生不解。”
他在此时此际问这句话,是图把藏剑老人激起来的情绪先压一压,缓一缓,因为他看得出来,司马拳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尤其他悬挂在头上的一对流星锤,布满尖刺,尖刺在烛火映照之下。闪着蓝茫茫的刺目异光。”
司马拳道:“白兄想知道么?”
白青衣忙道:“愿闻其详。”
司马拳道:“白兄也许不知道,五年前,兄弟我也曾是黑道‘天欲宫’的人。”
藏剑老人冷冷地道:“难道现在就是白道上的汉子么?”司马拳道:“这个黑道么?兄弟我早已摸懂混熟了,也不想改道而行,何况,我虽然因五年前之失被革离天欲宫,但为求稻粱谋、舒服享受,还是习惯用这一双流星锤在官道上讨个强盗饭吃,这一来嘛。可黑得入骨了.涂石灰也染不白了。”
藏剑老人造:“五年前,你也一样打家劫舍!”
司马拳牵动嘴角,单是笑容,但眼中狠意更甚:“五年前的事,兄弟我是替天欲宫做事,可以说是身不由己,奉命行事”
五年前的事,司马拳清楚记得是发生在大熊岭附近。那时,天欲宫得悉:“铜雀”、“太阿”两柄稀世宝剑,落在一对夫妻手上。
这对年轻夫妻,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男的是铁城山的名剑客哥舒未明,女的是石虎山庄主掌上明珠施稍夜,这两人本就养尊处优,年少得志,偏生新婚之后,有了闯荡江湖的雄心,又不许他们家里的人派人相护。
他们出道之后,倒是作了好几件侠义的事,声名鹊起,而且有日旷棹洱海,适逢地形上的变动。竟冒起了一座小山丘。正可谓“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飘渺间”他们到了岛上。无意中得到了“铜雀”、“太阿“这一对名软宝剑。
哥舒未明和施稍夜运气虽好。但江湖经验不够,得到这一对宝剑之后,不懂得收敛之道,大事张扬,结果,惹起天欲宫起夺宝之念,命司马拳和公孙谨行事。
司马和公孙,一上来就以“一化为二,二合为一”的奇招重创哥舒未明,剩下的施稍夜苦战之下,也给二人所伤,惟夫妻二人,也逃了出来。遇上了藏剑老人谷风晚与埋剑老叟何可河。
司马拳和公孙谨很快就追过来,却被埋剑老叟何可河拦路截住,二人合击何可河,再用“二合为一,二化为二”之法,杀了何可河,但是在埋剑老叟猛力反击之下,司马和公孙二人,也负伤不轻。
他们带伤前寻,才发现哥舒未明和施稍夜这对夫妻已经身亡,但“太阿”、“铜雀”二剑不翼而飞.由于何埋剑濒死前仍呼着藏剑老人的名字。司马和公孙都可以肯定这一对宝剑是给谷风晚取去。
可是两人却寻不着藏剑老人。
因为这件夺剑之事失手,天欲宫主大怒,各在司马和公孙二人身上印了一掌,逐出宫门,以后二人每逢阴雨天时,必体内如虫行蚁走,痛不欲生,偏又无法治疗,苦痛万状,想来都是藏剑老人所赐,对他更是咬牙切齿,恨到入骨。
只是两人费尽心机,都找不到藏剑老人。这次见藏剑老人重出江湖,便不理有其他高手在场,一路跟踪过来,要伏杀藏剑老人。
不料还未动手,仍是叫人发觉了。
司马拳想到这里,恨得牙痒痒。道:“五年后的今天,我想跟谷兄讨回一件东西,想谷兄会物归原主吧。”说罢嘿嘿一笑。
藏剑老人脸色冷沉,道:“那是你的东西么?哥舒未明夫妻也死得太冤了。”
司马拳“哦”了一声,剔起一边眉毛道:“那谷兄是承认两把宝剑在你手上了?”他冷笑一声又道:“哥舒未明、施稍夜这对夫妻是死不瞑目.只怕,睁开的眼睛是瞪着谷兄而不是在下吧?”
藏剑老人瘦骨鳞鳞的脸上抽搐了一下,怒道:“胡说——”
司马拳又嘿嘿一笑:“以前的事,不提也可以,不过,东西可是大家的,谷兄独占,可不大说得过去吧——”
藏剑老人喝道:“住口。”
司马拳阴阴一笑:“自己做了,却不给人说。”
藏剑老人的双袖里忽然崩直了起来,他的思潮奔回了五年前的大熊岭森林里
他和埋剑老人听说近日有一对宝剑出世,两人虽是对剑如痴如迷,但却一直没有拥有过稀世的宝剑,所以闻风赶到大熊岭,想碰碰运气。
这日.却在山道上碰到一对夫妻。
两人十分年轻。长相也都清秀,但遍身浴血,向他们俩求助。
藏剑老人和埋剑老叟那时都不知道这对小夫妻就是近日崛起武林的“龙凤双剑侠”哥舒未明和施稍夜。
施稍夜伤得已腰不能直,全仗哥舒未明扶她,但她的精神,却要比她丈夫好一些,勉强说出“有人要追杀我们要拿这”说着递上了一对小剑。
藏剑和埋剑只一眼就看出了是一对好剑,埋剑老叟问:“谁下的手?”
施稍夜呻吟般地答:“天欲宫司马拳和公孙谨。”两人一听,便知来者不易惹,埋剑老叟向藏剑老人疾道:“你去把他们扶进林子里隐藏起来,再来帮我,司马公孙,幽州双枭,不易对付。”
藏剑老人道:“让我先挡着,你”埋剑老望不耐烦地道:“让我来。”
藏剑老人道:“一齐出手不好么?”
埋剑老叟向受伤的两人一指:“天欲宫人多,这两人又受了伤,手中又有敌人垂涎之物,先藏匿起来,无后顾之虞,再过来吧,就算司马公孙联手,一二百招之内未必杀得了我,放心吧!”
于是埋剑老叟抽出了剑,拦在大路,藏剑老人却带着那双垂危的夫妻进了森林。
进了森林,踉跄蹒跚的奔了一段路程,藏剑老人扔下金创药,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施稍夜道:“要是敌人追来了,我们怎么办?”眼中流露出哀求之色。
藏剑老人觉得对方未免自私了一些,使道:“拔剑相抗啊!”岂料哥舒未明和施稍夜真的依言拔出了剑,喘息着紧张地戒备着,这两把剑一拔出来,精光湛潋,在哥舒未明手上那把,直似握着透明的水棒一般,在施稍夜手上那把,则像火焰一般,闪烁不已。
藏剑老人是剑术大家;一见这两把剑,便知道是名震江湖,剑中龙凤:“铜雀与太阿”不禁贪心陡生。心道:反正两人也是自己和何埋剑救的;而且又不知道自己姓名,这里无人,不如占为己有,一走了之。也无人知晓。
心里意念已定,使道:“这两柄剑,既有人夺;拿着不安全,不如先交给我保管吧。”
谁知哥舒未明却叫道:“不要给他,他想夺剑!”
藏剑老人武功虽高,但多行侠义,绝少做伤天害理之事,而今动念要夺剑,心里不禁一阵狂跳。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哥舒未明这么一说。更激起了他老羞成怒,心忖:好哇,我们兄弟冒死相救,你们赠剑报答我们,也天经地义之至,却来辱我!
当下将心一横,反正给人当是贼,不如就当强盗,于是动手却抢。哥舒未明和施稍们重伤之下,哪里是他的对手?死护着双剑。不让人夺。
大阿、铜雀二剑气,一热一家,交配运用,威力更强,藏剑老人本不想伤害两人性命,但不慎而为之所伤,一只左手被削了四指,藏剑老人痛入心脾,又羞又怒,更急于接应何埋剑,于是下了重手,在施稍夜背上打了一掌,在哥舒未明右肋扎了一剑。
哥舒未明和施稍夜本来伤势颇重,加上这一下,两人都送了性命。
藏剑老人杀了龙凤双剑侠,心中大悔,跪了下来,他生平极少行恶,为夺人物而杀人,更是首回,手上痛,心里悔,一时怔在那里。
这时树林里忽然转出一人,手里执着一根竹竿,竿上挂着面白布,写着几个大字,藏剑老人当时心乱。也没留心细看。
那人看到这种情景“哦”了一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藏剑老人怒道:“杀人,没见过么?”话一出口,深觉后悔,不禁再起杀心,要将这人杀了灭口以免泄露出去,不但自己在江湖上名声大降,叫江湖上好汉耻笑,而且,石虎山和铁城山的高手定不肯放过自己,加上自己夺得宝剑的事若张扬出去,只怕难再有寝食之安。
故此,藏剑老人顿起杀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目击证人也一并杀了。
那人看看现场,目光落在死者两把宝剑道,摇头叹息道:“想阁下必是为夺剑杀人吧。
实在是宝物害人。”
藏剑老人大喝一声。淬然出剑。
那人突然抽出竹竿“嚎”地后发先至,刺穿藏剑老人掌心。
藏剑老人痛极而剑脱手。跪地而汗涔下。
这时他才瞥见那人长竿的白布上,写着“布衣神相”四字。
那人缓缓收回了竹竿,叹道:“你杀人夺宝,本来该死;不过。瞧你刚才神色,也大有悔意,且跪地为忏,本告诫你几句算了,不料恶性未改,仍向我出手,如果我不会武功,岂不枉死城里又添一冤鬼了?”
他长叹又道:“现在你双手俱废。得到这双宝剑。又有何用?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罢。
以一只手抱起哥舒未明与施稍夜二人。道:“我找个地方葬了他们。你好自为之吧。”
李布衣缓缓走出了林子,留下藏剑老人惊惧莫名。后来他还是取了太阿、铜雀双剑,本想把剑交给埋剑老叟,但这一再延误,当他赶到原地的时候,只看见了埋剑老叟何可河的尸体
这五年来,藏剑老人谷风晚便在遗恨中渡过,他双手已废,用脚为埋剑老叟扫墓,他总是深心觉得,如不是他动了贪念,就不会杀了“龙凤双剑侠”.也不会救援迟了,害了埋剑老叟一条性命。
司马拳可不知道那么多。他只知道太阿、铜雀两剑。乃是藏剑老人所夺,惟有再抢回来,才可以重归天欲宫,求宫主解去种在他们身上的重手法禁制。
他冷哼道:“谷风晚,你只用交出双剑,我也不难为你,马上就走。”
藏剑老人道:“你只要交出了一样东西,我把双剑给你也无妨。”司马拳问:“什么东西?”
藏剑老人道:“你的狗命。”
一说完了这句活,藏剑老人倏地一躬背,微缩身,人已经弹了出去,比箭还快扑向司马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