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悟骑兵的加入并没有改变战场上淄青军的劣势。在奋力拼杀了几个来回后,刘悟吃惊地发现自己也陷入了窘境。和他对战的并非是久战疲惫的弱旅,而是养精蓄锐士气高昂的劲敌。具体的说,在他对面,是一座数百步长的墙,一座长满刀的墙,冰冷的锋刃在日光下闪耀着寒光,露出嗜血的獠牙。在暖风中缓慢飘扬的,是数面“郦”字战旗。
“陌刀军!”
刘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周围的喊杀声似乎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唐朝将领不知道陌刀军意味着什么,不知道陌刀军出现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望着陌刀军毫无感情地吞噬着自己士兵的皮肉,刘悟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他有陌刀军,老子也有十二镇精锐,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刘悟治军素来宽和,士兵们背地里都称他为“刘父。”若是换了平时,士兵们早就撒丫子跑了,可是这次,李师道就在身后,往哪里跑去?军官们看着刘悟,刘悟咬咬牙,下令道:
“骑兵营,冲阵!重步兵,跟进!”
刘悟一声令下,淄青军队形马上舒展了开来,又是数百名骑兵驱驰着蒙上了眼睛的战马,往陌刀军冲去,借着马匹冲刺的强大势能,高举长刀朝着陌刀军劈刺。双方的箭矢不甘寂寞,漫天飞舞。陌刀军身披重甲站立,全然不顾丁丁落下的狼牙箭,随着都尉的号令,陌刀起落,和淄青骑兵激战。
我们陌刀军本来就是骑兵的克星。
可是他们的当面之敌也不弱。到底是李师道的牙军,士兵蛮勇剽悍,全然不惧势大力沉的陌刀,拼命往陌刀手近前钻。淄青军的拼死作战成功羁縻住了陌刀军前进的步伐。立在阵后的郦定进不禁焦躁起来,大吼道:
“亲兵营,随本将军冲阵!”
千名骑兵在战场上奔驰起来,郦定进本是夏绥骁将,跟随高崇文平定西川活捉刘辟立下大功才被调入近卫军,做了一军主将之后,不亲自上阵已经很久了。此刻发起飙来,猛将本色显露无遗,真个是当着辟易,迅速在挤挤挨挨的战场上清理出了一块无人区来,杀入了敌阵。大将骁勇如此,官军不禁士气大振,连出刀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眼见着一队千人骑兵在自己阵中纵横,无人能挡,李师道不禁惶恐起来,一声令下,身边的骑兵就飞了出去,这是李师道花费重资打造的牙兵精锐,胯下清一色是塞外良驹,马上都是以一当十的矫健儿郎,战阵中迎上郦定进,本以为可以轻松击溃郦定进部,不料费尽全力堪堪才能挡住官军的前进势头。这不禁让李师道惊讶不已,心中恐惧。
其实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近卫军说白了就是李诵本人的牙兵,一国的牙兵和一镇的牙兵比起来谁更强悍呢?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好在毕竟是挡住了官军的攻势,李师道刚刚悬着的心才将将放松下来。连忙调派部下加入战场,试图全歼突入自己阵中的这股官军。
郦定进本来是靠着骑兵的速度优势在淄青军阵中游走,见哪里敌军势大就随手给一刀子。现在见当面之敌也是精锐,深恐缠斗起来骑兵被敌军裹住,施展不开。骑兵一旦丧失了机动性,和活靶子的区别就没有多大了,于是大喊一声:
“走!”
挑飞了一员敌将后,勒转马头往纵深杀去。
“齐王!臣参见齐王!”
刚被从马上打下的王济灰头土脸,还没有来得及整理仪容,知道李师道到来后就匆匆前来拜见。
“请齐王恕臣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周亚夫军细柳的故事李师道当然是知道的,忙说道:
“准。王将军辛苦了。战胜以后,本王必定论功行赏。”
王济立在李师道马旁,刚和李师道通报了几句战况,忽然听见阵前一阵喧哗,一抬头就看见郦定进横冲直撞往这边杀来。这郦定进看起来似乎比李佑还要骁勇几分。王济心头突地一跳,下意识地道了一声:
“不好!”这郦定进带的人虽然不多,却在淄青军中横冲直撞,若不能及时消灭他,淄青军的阵势就会被他搅乱。和李师道讨命之后,王济便率亲军迎上郦定进,准备截住郦定进——可惜王济早走一步,没有看到在远处,在战阵的边缘,一股规模更大的骑兵正迅速杀过来。
这正是李愬亲自率领的骑兵。
淄青兵远较官军为多,不过李愬却毫无惧色,当先驰骋。战后有人问李愬道:
“敌军势大,大帅为何身先士卒亲自冲阵呢?”
李愬答道:
“本帅所以不惧怕,一来是我军骁勇善战,兵甲精良,非淄青叛军可比,二来敌军有一个最大的破绽可以为我所用。”、
这个最大的破绽就是李师道。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杜子美的诗歌深合用兵之道。李愬的数千骑兵疾速奔驰,不顾两边的敌军,直扑李师道所在的高岗。
本来只是官军微占上风的局势迅速倾倒了。
李师道的落荒而逃拖垮了淄青军的意志。从战场的一点到一面,由一面到全部,淄青军全线溃败。
用赛场的常用语来说,此战早早进入了垃圾时间。
洛阳宫内,裴垍兴奋地报道:
“淄青行营裴度报捷,李愬在东阿与叛军会战,斩首万人,伤敌无数,生俘七千,杀王济以下将佐六十余人,俘虏都尉以上将官十一人,获李师道金盔、军旗。我军战殁四千余,伤者万人,大将郦定进负重伤。官军眼下已经拔取东阿,休整数日后进军阳谷。”
下午,洛阳宫中传出旨意:
“着夏侯澄等被俘将佐四十七人往军中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