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丁和他的婆姨又炒了一锅,歇息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腿,轻轻叹了口气,他婆姨见状,安慰道:
“县伯不让你去也是为你好,你心里不舒服就好好地守着咱们的庄子,不怕你笑话,这两年跟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人能有这么舒服的活法。
不愁吃不愁喝,坐在家里干活就能赚钱,就连吃的盐都是利州来的颗粒盐,再比比以前,现在过的都是神仙日子,我都怀疑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来来,当家的,使劲掐我一下,我现在还不相信呢!”
朱丁不舍得掐自己的婆姨,瞪了他一眼:“宫里的人都教会了?”
朱氏笑着点了点头:“都是会缝缝补补的,一点就透了,当家的我给你说话,皇后娘娘的手艺也是极好的,看样子也是吃过苦的。”
朱丁知道自己的婆姨捡有趣的说是在逗自己开心,看着老大牵着老二在院子里玩耍,朱丁不舍道:
“再杀些个突厥人我就能策勋一转了,按照咱们国朝的规定现在最起码也能混个武骑尉的虚职,将来也能给两个小的往上抬一点!”
朱氏往火塘里塞了一把干柴,笑道:“朱第一马上就去念书了,朱第二也落了籍了,县伯给你抬得还不够高吗?
你家祖上数三代有能读书的吗?能有这么多田地么?能有这二层楼么?
一个虚名算个什么,不就那几吊子钱几亩地,能有念书重要?能有一家人过好日子重要?有时候啊,我真不知道你们男人怎么想的!”
朱丁叹了口气:“你说的我都知道,县伯不会杀人,他去了那边我担心,所以我才想着报恩啊,才想着走一遭啊!”
“趁着还没出发,我一会儿炒点豆芽菜,我再杀个鸡,你再把老曹喊来你们好好喝一点,让他别担心。
他去了战场后他们家的地咱们两个帮他种上,咱们把情义尽上,战场上求他多看看咱们县伯,多杀点突厥狗!”
朱丁笑了起来,点点头:“好,再来个记得多搁点油盐,胡瓜也往河里泡几个,一会粘着蒜末吃!”(胡瓜就是黄瓜)
“好!”
“烧大火,咱们再给老曹炒一锅!”
庄子所有人都在那忙碌,颜白却又要回长安去了,那会的时候从县衙飞来的飞奴带来了消息,兵部的公文下来了,军中任职也下来了,需要去兵部走一趟。
在回长安之前颜白觉得有些事情在走之前必须有个说法,不处理好颜白觉得不安心。
在今年年初,国子学都有不好的风声传了出来。
主要原因是有几个学子想从国子学退学然后去楼观学求学,因为这个事儿国子学学子开始争论彼此的优劣。
有人说楼观学的风气好,有人说楼观学的先生不行,有人说楼观学太破了,比不了国子学。
本来是一场正常的争论。
可久而久之这风气就变了,变成开始对比哪里的先生更好了,哪里的才学更好,双方引经据典,以事论事开始争论。
慢慢地竟然有人开始评价和讨论先生的过去,不少先生的陈年旧事就在这时候被挖了出来,什么薄情寡恩啊,什么太贪啊,什么靠祖上蒙荫啊....
各种有的没的都出来了!
那时候颜白是知道这个事情的,他觉得这是一个好事情。
楼观学什么样子他心里清楚,学子把它和国子学放在一起对比,一起相提并论,本身来说就是楼观学占了巨大的便宜。
国子学是什么地方,那是国家最好的学府且没有之一。
到了五月风气又是一变。
讨论又变成了楼观学的先生不配教导汉王李恪,他们认为汉王李恪就该呆在宫里由当朝名师教导。
而不是由什么陈老,野叟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来当其先生,他们的来历和才学缺乏考证。
颜白今天要解决的就是这个事情,讨论就讨论了,被人故意引导,想再次把李恪拉进宫里好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很恶心了。
颜白,裴行俭,李恪三人骑马在官道上朝着长安奔驰而去,三人都身穿白衣。
远远望去骏马矫健,公子无双,个顶个的贵气,三人微微上扬的嘴角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进了长安之后走在朱雀街上更是惹得不少人频频回头。
颜白大家都认识,看习惯了,也就那样,而且已经定亲了,是没有盼头的。
可颜白两侧的俊郎君却是脸生得很,大家都非常喜欢美少年,逞年少,跨白马,正是年华最好的时候,激情昂扬,朝气蓬勃,没有人不喜欢。
马车里的小娘子叹了口气,她都打开了车窗,都伸出去了半个脑袋,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可惜两名陌生的少年郎和县令一样高傲,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打马远去了。
奶娘看着自家小娘子伤心的模样,她准备早些让自己家娘子从梦里醒来,悄声道:
“小娘子别想了,左侧那个是县令的弟子,半个颜家人,去年皇家宴席颜家老祖亲自给他铺路来了,而且人家还是河东裴氏中眷的独子,及冠后就是要当官的。
右侧的那位更不得了了,当今陛下的第三子,汉王李恪,他和所有的皇子都不一样,咱们看看就是了,攀不起的!”
小娘子哇的一个瘪了嘴,好不容易看到三个入眼的,结果自己却成了不入眼的,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露个脸,结果成了个笑话,这巨大的落差如何接受得了,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去衙门拿了兵部的文书,颜白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兵部报到,而是转了个弯去了少府监。
陈萦正在喝茶,见颜白拎着马槊进来,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然后看着颜白的脖子道:“有甲吗?”
“有!”
“是明光甲?光要甲?细鳞甲?文山甲?乌缒甲?白布甲?皂绢甲?布背甲?步兵甲?木甲?锁子甲?马甲?还是皮甲?”
颜白吃惊地看着如数家珍的陈萦,惊叹道:“你咋能记得这么多?”
陈萦微微有些得意:“大部分我都穿过,你要出征了,要不要给你来一套细鳞甲?”
“为什么不是明光甲?是你没有嘛?”
陈萦冷哼一声:“你要是觉得自己八字够硬,倒是可以穿,但是据我所知凡是穿明光甲的在战场上走一遭十个能活一个都算老天保佑了!
你确定要,要的话我立马给你来一套!”
颜白笑了笑:“那还是给我来细鳞甲吧!”
“我有一个条件!”
颜白好奇道:“什么条件?”
“陪我打一架!”
话音才落下,颜白的马槊就点了过去,陈萦慌忙躲闪:“真不要脸!”说罢,整个人气势一变,如猛虎下山,挥舞着横刀直劈了过来。
颜白肩膀一沉,马槊猛地一抖,荡开陈萦的长刀:“这叫做兵不厌诈!”说罢立刻横扫,才欺上半步的陈萦又被逼了回去。
陈萦怒喝一声,抡动右臂,手里的横刀猛地朝着颜白砍杀过去,出手又快又狠,刀风凌厉,颜白横槊为棍再次荡开陈萦长刀,然后再度横扫,才冲进来欺身而进的陈萦又被逼了回去。
颜白看准时机,抬槊竖劈,犹如重鞭猛击,一寸长一寸强,马槊太长,竖劈而下的话那力借惯势是极大的,陈萦不敢硬接劈下来的马槊,只能翻身躲闪。
颜白得势不饶人,深吸一口气,马槊化枪,接连而出,直击陈萦的下半身,一击比一击有力,将陈萦逼得连连后退,陈萦怒骂:“真不要脸!”
颜白打得兴起,咧嘴大笑道:“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笑个屁,你又不是汉庭破敌的赵信!有本事近身短兵相接?”
“呸!”颜白喝道:“老子只会这些东西,干嘛要和你近身而战,你当我是大傻子么?”
陈萦久战还近不了颜白的周身半丈,半响之后他愤怒地收刀,看着指在自己喉咙处的马槊,深吸了一口气:
“跟先前一样,你欺骗了所有人,你不光文采斐然,没有想到你的槊艺也这么强。”
颜白收槊而立,笑道:“过奖,过奖,我的细鳞甲呢?”
“跟我来!”
陈萦带着颜白就去了不远处的将作监。
少府监左监陈萦的这个名头很好用,或者说这个人的恶名如雷贯耳。
将作监的众人拦都不敢拦,点头哈腰地把颜白和陈萦请了进去,陈萦根本懒得看一眼将作监的监令鱼友清一样,径直就去了将作监的库房。
库房的门一打开,左边是琳琅满目的各色甲胄,右边是鳞次栉比的横刀长矛,中间最显眼的位置还有数十支马槊。
陈萦如进了自己家一样,先是给颜白挑了一套合身的细鳞甲,然后又给自己来了一套,看着颜白只有仪剑。
想了想又给颜白挑了一柄上好的横刀,随后就是头盔,虎头肩胄,面盔,长弓,箭壶。
当颜白合上鬼面的青铜面盔,只露出窟窿里那两个深邃的眼眸时,一个气势狰狞的人形怪兽突然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监令鱼友清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萦看着自己的杰作,冰山一样的他露出了满意的笑,随后又摇摇头:
“个子还是低了些,瘦弱了些,你要是有你家大肥那般身材和个头,穿上重甲,陌刀阵当以你为首。”
颜白也很喜欢自己的这身新装扮,天气虽然热得要命,他竟然舍不得脱下来。
看着上马的颜白,陈萦不解道:“你去干嘛?”
“去兵部啊!”
“你不热么?”
“热吗?我觉得温度正好啊!”
陈萦看着颜白笑了笑,摆摆手,看着颜白离开,他舔了舔嘴唇:“不怕?
呵呵,这也是一个杀胚啊,要上战场了竟然不害怕,好玩,好玩啊,好久没见到这么好的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