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封宗室,削减封王,这个主意是魏征提出来的。
他成了这次事件的背锅人,因此这几次上朝魏征都很少说话,甚至不说话,安静得如同一个隐身的人一样。
他不说话就不代表众人把他遗忘了,他总是会因为各种被人弹劾,他被弹劾的时候很是平静,有时候甚至会指出弹劾他的人哪个地方说错了,并告诉他应该怎么说。
几次上朝都是这样,无趣得很,也压抑得很,官位越高的人心情越不好,王公大臣的心情很沉重。
因为降封宗室,削减封王这个事已经没有了可商量的余地了。
颜白最近也被弹劾,弹劾颜白不知礼法,弹劾颜白肆意妄为,弹劾颜白肆意酿酒,弹劾颜白在长安高价卖房子。
对待这些弹劾颜白没有魏征那个好脾气,自从知道被弹劾并无多大事儿后,如今的朝堂颜白继承了魏公先前的勇猛!
谁弹劾他,颜白就会怒喷回去!
颜白每次被弹劾就会回击,到如今御史骇然地发现他们一群人竟然说不过颜白,每次他们都被颜白那一句:对对对,你说得对,给怼得不知道说什么。
众人也突然惊醒,走了一个魏征,怎么又来了一个比魏征还猛的颜白?
更恶心的魏征要脸面,颜白这小子是根本就不要脸,脸皮厚得比长安城墙都厚。
最让他们难受的是,每次弹劾完散朝回家,他们府邸周围总是会有各种东西,有时候是一堆建筑垃圾,有时候是盖房子用的砖块,有时候收集粪水的粪车会突然在他们府邸门口翻车。
颜白总是利用他手中的权力,严谨地遵循大唐的法律,想方设法地去恶心这些御史,想方设法地去恶心这些官员。
去告颜白吧。
又没有证据表明这一切都是颜白安排的,不告吧,心里总是觉得不舒坦。
所以这些御史在每次的朝会都会更加疯狂地弹劾颜白,事后,颜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恶心人,双方有来有往。
谁都不肯先低头。
有了颜白这个万金油搅和朝堂,正事儿根本就说不了,这家伙太记仇了,你一说正事他就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对对对,你说得对!”
“活菩萨啊,都是活菩萨啊!”
“我笑了,我笑了,我真的笑了.....”
陛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也不阻拦,就任由颜白在那儿胡闹,往往两个时辰的朝会时间全部都是颜白在说对对对对.....
武将们更指望不上,他们不但出主意,还落井下石,不但告诉颜白典故,还揭人短处,尤其是那尉迟敬德,和颜白配合得极好!
这么一吵,直接就吵到了八月!
颜白见到李崇义的时候正好是八月初一,当看着白了一圈也瘦了一圈的李崇义,颜白很是坚定的给了个大拇指。
李崇义虚弱的笑了笑,然后咬牙切齿道:“小白,我记得你给我阿耶说一个月不行,所以我被关了三个月……”
颜白笑着按下李崇义的手臂,轻声笑道:“今日出来是个喜庆的日子,讨论那些多伤感情啊,我觉得咱们应该吃火锅庆祝一下!”
“如何?”
“我怀念东市口的羊杂汤,那鲜嫩的豆腐,滚烫的羊血,再加上一把葱花,一把胡椒,哎呦,可馋死我了……”
“走,我请客,走!”颜白大方挥挥手:“想吃什么你就给弟儿说,今日说什么我也得把你照顾好!”
颜白带着李崇义,又叫上了李晦,三个人大热天地坐在棚子底下吃热气腾腾的羊杂汤。
李崇义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我发现男女之事也就那样,实在没意思。原本见不着,总想着,如今关了三个月,什么花样都试过了。
到头来才发现,原来也就那么回事儿,什么情爱呀都是那样,唉,索然无味了。”
颜白觉得李崇义如今看着像个圣人,搓着手说,贱兮兮道:“那个小莲没怀上吧?”
李崇义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肯定不能!”
“怎么做到的?”
“宫中秘法!”
“为什么咱们三个大热天的要在这儿顶着大太阳说这个事儿呢?”
李晦甩着衣袖给自己扇风:“还有,你两个人能不能别讨论这些问题,就算要说,咱们也得找个清凉的地方说也不迟,这儿太遭罪了!”
李崇义问道:“去哪?”
李晦闻言瞬间精神很多:“湖边如何?一边钓鱼,一边讨论人生,岂不美哉?”
“别扫兴,这不是你大兄想吃点好的么,顶着太阳算个什么,这叫情谊!”颜白笑道:“还湖边,还讨论人生,我怕是想让我们看你钓鱼吧!”
“扫兴的人!快些吃,我热得受不了了!”
李崇义满足地吃了一大碗,扯开衣衫敞着胸脯:“我听你说以后人人都是万人敌,可惜啊这种事儿我没有见到,不过好在你们没作诗,为了弥补我的亏欠,下次作诗的时候一定要叫我!”
“不对劲儿啊,听你说话的这口气像是在告别,你要走了?”
李崇义点了点头:“对,我要走了,可能今年过年我都回不来了!”
颜白不解:“你要去哪儿?”
“去战梁师都!”
“他?陛下已经做好了准备了么?”
李晦搁下勺子,轻声道:“今年三月回纥在马鬣山痛击突厥,并和突厥分离,上月才得到的消息突厥发生内乱,势力大不如前,陛下旨意劝梁师都投降,结果被拒绝。
朝廷旨意虽然还没下达。
但是兵部已经收到了旨意,谯国公柴绍为行军大总管和永安郡公薛万均为行军副总管,兵分两路,直达直据朔方,讨伐逆贼!”
颜白轻轻叹了口气:“我说你今日怎么怪怪的,确定了?”
李崇义抬起头:“我自己去求得恩令!”
颜白招招手,挑着担子叫卖梅子汤的商贩笑着走了过来,麻利地从一头的木桶里面拿出三个大瓷碗,摆放好之后给每个人都舀了满满的一大碗。
烈日之下,三位贵公子一边喝着羊杂汤,一边饮着梅子汤。
卖梅子汤的商贩站得远远的,一边继续吆喝,一边时不时地看着这边什么时候结束。
“你一定要完完整整地回来,到时候我给你接风洗尘!”
李崇义一口气喝了半碗的梅子汤:“当然,我是负责粮草辎重的,行军虽然辛苦,但上战场和敌人拼命的事情好像轮不到我。
如果轮到了我那该拼命依旧得拼命,如果我死了,小白你一定好好地给我做一首好词,然后替我报仇!”
感觉李崇义情绪有些低落,颜白笑道:“乌鸦嘴说什么丧气话,不爱听,梁师都如果能牛到那种地步也不会甘愿委身于苦寒之地了,陛下能出兵那就是十拿九稳了,安心啦,好好地去赚点军功!”
“吃饱喝足之后我又有点后悔了……”李崇义抹了抹嘴:“对了,长安最近对裴小娘子的风言风语你就不打算管了?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狗屁,光用嘴你来我往的没一点意思,现在这个程度我如果拎着刀子上门显得小题大做了,只有到了一定的地步我再出手,我要给张氏他们一次难忘的教训,我会让他们知道惹了什么人!”
李晦见颜白又在说大话,皱着眉头道:“太上皇妃张婕妤……”
“不说这个了,烦人,烦人.....”
热了一身汗的三人在吃完羊杂汤之后就没有了继续闲聊的心思,各回各家,准备先洗澡,然后找个阴凉地把这燥热的一日消磨掉。
衙门是个古怪的地方,用颜白的话来说就是阴气很重。
只要往那儿一坐,片刻之后就会凉爽起来,再过一会儿就会起鸡皮疙瘩,对于这个问题颜白研究了很多次,甚至跑了一趟工部。
因为,颜白总觉得建衙门的这块地以前说不定是个坟场!
热汗退去,颜白也开始办公,看着衙役呈上来的各种信息,颜白无声地叹了口气。
大伯裴宣机还是太心善了!
长安最近的风气就如李崇义说的那样,对裴家来说很不友好。
诸多事情的矛头都指向了裴家,这群人先是攻击裴炬老爷子没有骨气,说当初在被擒获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向宇文化及俯首称臣,如今在大唐不配得李二的信任。
因为他是一个没有丝毫骨气的佞臣,裴家上上下下都是一丘之貉,更有甚者言说裴老爷子的谥号不配为敬,笑言应该改为佞。
事情是谁做的,颜白心里很明白,裴家也很明白。
但是自从裴老爷子走后,裴家这棵欣欣向荣的大树仿佛一下子就进入到了秋天,叶子掉得很快,原本在树上筑巢的鸟儿也快速地离去。
如今,就连一些藤蔓也敢光明正大地缠绕上来,贪婪地汲取着养分,争夺着阳光,幻想着取而代之。
颜白坐在案前静静地思考着这一切。
过了许久,颜白才抬起头,觉得这个事儿不能这样下去了,不然谣言传播久了就会变成真的了,就会成为街头巷尾,贩夫走卒闲谈的笑料,这不仅对裴家来说是奇耻大辱。
对颜白来也是赤裸裸地挑衅。
颜白拉了拉案侧的一根麻绳,远处的铃铛响起,片刻之后大牛走了进来,颜白轻声道:“命不良人把那些传播谣言的人全部抓到大牢!”
大牛颇为担忧道:“大唐律令,自武德九年陛下登基始,天下百姓和读书人不以言获罪,县令,咱们做之前是不是得有个名头?”
颜白看了大牛一眼,笑道:“这些人诬蔑功臣,诬蔑陛下用人不对,实属挑拨君臣关系,齐心可诛。
我觉得他们是突厥人放进来的密探,我觉得他们这群人有了谋反之心,为了大唐,为了大唐百姓,当严查!”
“得令!”
颜白继续道:“抓进来先打板子,打完了再问,招了就签字画押,我不需要知道他们幕后人是谁,我只要需要他们承认他们说的话,可明白?”
“先前的布置?”
“先前的布置照常,不过不能让他们知道是咱们县衙的人在做这事儿,他不是爱钱吗,他不是要十万么,那就先给他五万,事成之后再给他五万,但前提是事儿得做成,还要做得好!”
大牛道:“那时县令你就会首当其冲,怕是要以身犯险了!”
颜白深吸一口气,缅怀道:“那一日裴老爷子对我说,这世上的阴谋也好,阳谋也罢都是有迹可循。
只要愿意去想,愿意去琢磨,都是能想得通的,为什么想得通还入了局,因为贪念,所有人都逃不了天道轮回!
所以裴老爷子教了我一招,他说有一招可破,这招叫做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