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
颜白只觉得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看到了很多人,他们远远地朝着颜白挥手,大声地呼喊着什么,颜白努力的想睁开眼看看他们是谁,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孙神仙,已经到了晌午了,今儿还需要喂饭食么?”
孙神仙随意地伸出手贴在颜白的手腕上,随后又放了下来,眯着眼摇了摇头:“脉搏有力了,最近也会吞咽了,先等等看,我一会儿重新换喂药你们拿去煎好,喂完了药再喂饭。”
颜善看了看颜白,叹了口气:“孙神仙,小叔这都躺了半个月了还没睁开眼是因为啥?”
孙神仙看了颜善,言简意赅道:“创伤过重!”说着站起身:“你们跟我出来,我告诉你们这个药要怎么煎熬!”
颜家人跟着孙神仙一起去了药堂,小七儿见没有人管她,握着手里的糖悄悄地溜到了孙神仙单独给颜白准备的病房内,她悄悄躲在门后面,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小叔,又看了看手心有些发黏的糖。
歪着脑袋想了想,悄悄地走到颜白躺着的床前,她咽了咽口水,把手里的糖放在了颜白了嘴边:“小叔,这是最后一颗了,大肥给我的,娘和大娘说你得吃点好的,这个给你!”
见颜白不动,小七儿踮起脚整个身子一下子趴在颜白身上,然后用手掰开颜白的嘴唇,把糖放进去,松手,然后拍了拍颜白的嘴唇,好让它把糖果包住。
颜白正在努力的跟着那一群人跑,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咂了咂巴嘴,好奇的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呐呐道:“小七儿你怎么又吃糖了?”
远处的人影突然消失,它们变成了一个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太刺眼了,颜白忍不住眯着眼,举起手遮挡住眼睛。
这一刻酸痛弥漫,颜白人不知发出抽冷气的呻吟声,小七儿张大了嘴巴。
她含着手指,睁大双眼,喃喃道:“小叔睡醒了?”
颜白睁开眼看到了小七儿,惊异道:“小七儿?”
草庐外树顶上的九尾猛地睁开眼,自从大肥没有回家后,它也没有回家了,家里没有颜白的气味,它觉得那不是它的家,它闻着味也来到这里,白日的大肥喜欢蹲在树下,它就爬到了树上。
来到这里没有人喂它,它就自己找吃的,附近有好几个庄子,这里是兵部尚书李绩的庄子,附近也是他的治下百姓,足足九百多户,人多庄子大,里面养了好多狗,九尾饿了就去找狗。
上元日之前这几个庄子有十多条狗,过了半个月这几个庄子的狗就剩三个了,唯一剩下的三个还被吓成了一个哑巴狗,现在天黑了叫都不敢叫。
庄子很快就查出了问题出在哪儿,当下就有人过来找事儿,结果几个壮小伙子被大肥轻而易举地甩到了一旁的水沟里。
说理不成反而被偷狗的打了,他们忍不下这口气,叫来了更多人。
好巧不巧地碰到李晦这一群二世祖带着颜家老爷子来看颜白,几个愣头青出言不顺,说了不中听的话,结果这一群人又被打了,这一次被打得更惨,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
指望这群猫嫌狗厌的二世祖手下留情知道轻重,那真是高看他们。
这口气又忍不住了,当下就有人把这事儿告诉了李绩,正巧赶上要开春了,李绩索性就跑来一看,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几个出言不顺的又挨了一顿打,然后李绩亲自去颜家赔礼道歉去了。
就因为这一躺,李绩养了好几年才训练会说话的那个小鸟差点被九尾给吃了,要不是大肥速度快从九尾嘴里掏出来,李崇义心心念的鸟早都没了。
李绩心疼得胡子直抖,可是没有办法去跟一个畜生讲理,恨恨地走了,发誓颜白不走,他再也不来了。
九尾从树上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另一棵树上,然后再一跃,它就跳到了孙神仙草庐的房顶上,嗅了嗅气味,它走到颜白住的那间屋子的屋顶,爪子一扒拉,屋顶茅草被掀开,顺着拳头大小的那个眼,就钻了进去。
小七儿仰着头看着九尾的脑袋,眼睛笑成了一个小月牙,招招手:“九尾快下来,九尾快下来!”
颜白已经回过神来,看着九尾瞄着的是自己,见它弓着身子准备往自己这边跳,颜白脸色大变,赶紧道:“九尾你敢跳我身上我剥了你的猫皮!”
九尾极其人性化露出了些许的委屈,然后轻轻一跃,精准地落在颜白的脑袋旁。
歪着头闻了闻,身子原地转啊转,然后乖巧地在颜白身边躺好,发出咕噜咕噜声。
小七儿也爬了上来,九尾带刺的舌头舔着她的手痒痒,她发出咯咯咯的欢笑声。
外面猛地的传来了四嫂嫂的哎呦声,屋门被打开,颜白看到了自己的亲人,数目相对,随后屋子里就传来了几位嫂嫂喜极而泣的啜泣声。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颜善抹了一把眼泪,飞速的跑了出去,骑上马就往城里狂奔而去,他要把这个消息立刻告诉老祖宗,再拖下去真怕他会有个愁出了病来,现在好了,现在好了,慢慢地都好了!
宫里派来这儿一直等候的内侍,侧耳倾听一下,然后也眉开眼笑起来,跳上马也朝着城里狂奔而去。
颜县男醒了,醒了好啊,自己再也不能在这儿一站就是站一天了,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草庐内老神仙分开众人,把手搭在颜白的手腕上,轻声道:“脉搏如地气上涌低沉有力,春回大地,小子恭喜你,挺过来啦,三处重创,七处刀伤,下次别这么拼命了,记住宁愿后背受伤也别腹部受创。!”
颜白咧嘴笑了笑:“是不是很危险!”
孙神仙冷哼一声:“你也知道,因为你老道差点砸了自己的饭碗。不过说来也挺好,你造出来的东西救了你,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皆有来因,这就是道啊!”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皆有来因,这话不是佛家术语么?”
“你懂个屁,佛道不分家!”
孙道长说罢,冲着伽罗说道:“按照我教你的,给颜白疏通经络,每次半个时辰,每次三次,三天之后就回去吧,开春了,趁着草木冒头,我也准备进山去采点药草了。”
大嫂嫂闻言不放心的问道:“孙神仙,三日之后可以下地吗?”
孙神仙点点头:“腿没受伤,受伤的是上半身和肩膀,只要不弯腰和剧烈跑动,无碍的!”
“多久能好透?”大嫂嫂又问道。
“最早也该到四月底了!”
裴茹这几日一直就枯坐在府前晒太阳,作为裴府的小娘子,她这么坐在府前很不好,可无论谁劝都没有用。
从裴家老爷子入土后她就习惯在府前晒太阳,大伙心里都明白,她在等颜白醒来,她想第一个知道颜白醒来的消息。
人都说颜白醒不来了,也有人偷偷地来劝裴府放弃了这门亲事,这一切裴茹都知道,所以她站到门口,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心意,来想告诉所有人-你们可以闭嘴!
一匹马飞快的朝这里奔来,裴茹站起身,她咬了咬嘴唇,期望这是一个消息,她已经失去了爷爷,不能再失去爱的人。
颜善跑到裴府前,翻身下马,然后恭敬的行礼道:“婶…婶婶,小叔醒来了!”
多日苦楚一下子宣泄而出,裴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大声痛哭,裴宣机闻声也赶紧冲了出来,见裴茹哭的梨花带雨,他也忍不住双目泛红,欣慰的笑道:“哭出来好,哭出来就好了!”
于此同时颜白醒来的消息也被内侍带到宫里,李二听完内侍的禀告,抬起头,吩咐道:“拟旨,颜家有子名白,明决之才,忠信之实,曷克胜任,居仙游,为万年县令,诰封开国县伯,赐宜寿县伯以敕诰,示以褒荣,奖其益励,以示皇恩……”
长孙皇后轻笑道:“陛下这么赏赐是不是过于恩宠了些,御史台那边怕是免不了有奏章上来说陛下肆意妄为了!”
李二揉了揉眼角:“群臣不懂,说到底其实是亏欠他了,大军出行冰路难行,可他所献马蹄铁却获得众人一致称赞,他所献火药验证后更是具有排山倒海之能,日后攻城略地不在话下。
提炼酒水,医治疮毒,孙道长已经不止一次告诉我别让臣子寒了心,这些都是他应得的,臣子虽然不懂,事之机密,朕不敢多说,但过些时日他们就会明白,到时候他们只会埋怨我这赏赐过于随意了!”
长孙皇后见陛下有决断,笑道:“裴家老爷子把墓地选在仙游!”
李二莞尔:“他真是把孙儿女疼到骨子里了,这一切都是他特意安排的,为了颜白和裴茹能过得好,他真是煞费苦心,可惜啊,这婚事就是三年后了,他是见不着了,走的时候怕也万分舍不得。”
“才不呢,听说他交代完裴茹的婚事日期就闭眼了,就跟睡着了一样,从前隋到现在,他这一辈子好生精彩啊!”
“他把衣钵传给了颜白?”
长孙点了点头:“裴巨机亲口说的,他说老爷子在颜白身上看到了自己幼时的模样!”
李二站起身:“其实这样最好,颜家人是值得信任的,给了外人不知道塞外要多少个草原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