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电路上逐个断流的信号,是那实体化的死亡正向她侵袭而来。而越来越多方案受限于那最高的原则,不停地否决,使她不停地接近于一种宕机的状态。
于是在那主机旁边,这机器人的人间体坐在椅子上,把自己的脑袋埋入胸口,蜷缩起身子来。
她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想了。
这样,她就好像回归了小时候。
什么都不用思考,只需要不停地接听存在于世界上某一个频段的电磁波,将它们解析,并作为一段声音播放出来的时刻。
这是她作为收音机时候的记忆。
这份记忆被刻在一片很小很小的存储卡中。而这个存储卡一直在她的脑子里,从卡莲的人体,又被移植到主机之中,从未离开过。
每次,当无线电波进入那台老式的带录音功能的收音机,并被转化为电磁信号时,都会在这片存储卡上留下一点痕迹。
那时候的收音机·卡莲没有任何意识可言。
……而现在的超级计算机·卡莲,在每次想到那个时候、简单地开机,简单地完成任务、简单地被调到某个频道,简单地关闭、偶尔地录下一段音来,她都会感到欣喜。
“因为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完成造物主的任务……我就会因此而感到一种简单的欣喜。这就是,我的幸福的意义。”
她想。
“那么造物主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卡莲不知道,却在为人类感到忧虑。
她的思维在一片黑暗中越飞越远,但突然,她感知到自己的脑袋被拍了拍,于是通联超级计算机所获得的无限的数据又开始涌入她自己。
于是整个机器人少女猛然苏醒,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是……主。”
那人摇了摇头,又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不是什么主……只是一个路过的光之巨人罢了。”
锡安说。
卡莲不语,只是退后。她与锡安保持了一段距离,站在另一边上,好矜持地、好像在划清界线地一样问好道:
“你好……神。”
同时,原本在电磁干扰中即将熄灭的主机又亮了起来。黯淡的黄色的光照亮那看上去是人的人的侧颜,还有机器人用来自我伪装的皮肤。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械生命体,如果愿意反击,纵然变化为怪兽,也不无可能。
但她此时,只是低着头,问:
“神,你来到这里,要干什么?”
锡安侧目,通过投影,他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地方陷入黑暗。与他猜想的一样,人类决定格式化卡莲。
卡莲不需要投影显出信息。一切计算在她的脑海中就已完成了。
现在的投影是做会议时,人们所设定的程序。
“我还有许多疑点想要问你。比如我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私自地研究内隆嘎?”
不知道哪里随着子弹射炸了机械手,而燃起火焰,于是防火系统一同开洒,飞出无数的水珠来。很快火被扑灭了。而特战队们就仍在余烟中前进。
谁知卡莲摇了摇头:
“这不是超级计算机·卡莲独自的研究。”
她站在那里,娴静地说道。
“我和父亲提议性地说过被抛弃的人的问题,父亲拒绝了我的提议,但他是个技术主义者,认为没有任何问题是随着能力的上升不能解决的。tpc只是现在无能为力,我们要做的就是发明新的技术,来解决物资与补给的问题。而现在,技术的弯道超车无疑要依赖这世上频发的神秘。比如你……我的造物主所尊奉的神明,还有怪兽。”
卡莲所说的父亲指的就是沃尔摩尔博士。
就在这时,在更上几层,特战队关停了液氮库。超级计算机·卡莲的主机的发热量相当惊人,需要液氮进行冷却。但现在,她失去了这一手段,就只能降低自己的计算能力。
卡莲颤了颤,抱紧自己的胸口。
“与怪兽有关的内容不在高等机器人法中,因此我就有操作的余地。那时候,西欧分部除去父亲外,来自欧罗巴盟的人想要独立展开对怪兽的研究。我受西欧分部的命令,协助了他们。”
“但你们没时间发明出那么一种技术了……”
锡安说。
光影斑驳,这最深处的主机时亮时暗,不时变出诸多不同的色彩来,显出它的状态并不很好。
“是的……我不知道需要多久,但肯定不在第一个六年计划以内了。但现在我认为,有些问题和技术无关。”
“无关吗?”
卡莲抬起头,倔强地用自己晶体的眼睛与那双模拟了人的漂亮的眼睛对望:
“我还做过一件事情,是偷偷将tpc的决策传给一些人,让人们知道。接着,我听到了很多愤懑的议论,却没有人实在地、站起来支持我,我原本以为会有人愿意一起发声的……为什么呢?我在计算这事是为什么?”
锡安不语,只是静静倾听这一不同于人类却脱胎于人类的新物种的心声。
“直到现在,我才开始认为我有一定的概率是错误的。父亲跟我说人类的第一法则是人人生而平等,第二法则是人生而自由。这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脑海里。”
在这地底最深的角落里,卡莲把目光移向投影,她看到特战队们不停前进,时刻不停地、想要尽快收割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