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王者一向冷静的双眸中笼上了一层略带狂热的凶光。他有些阴翳地凝视着混乱的战场,既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好吧,既然你想要混乱,那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混乱!”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识过罗尔和他的“亡灵匕首”在战场上的表现了。尽管他是我的朋友,但是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怀念他战斗时的样子。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甚至希望永远都不要记起他在战场上的模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绝不会相信在一场多达十几万人的战斗中,一支不足五千人的步兵队会使它产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一群杀手倏然出现在战场的边缘,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这都是些身材略显瘦弱、目光有些呆滞的士兵,他们看起来并不强大,手中的武器也是似乎没有什么杀伤力的短剑。
混战中,一群温斯顿士兵向着这群衣甲昏暗的德兰麦亚人扑了过去。连番的混战已经让他们杀红了眼,只想把面前所有与自己服色不同的人砍杀殆尽。他们迫不及待地涌上前去,想用这些对手的头颅增添自己的荣耀。
片刻之后,他们被肢解了。
一点都不夸张,他们是被“肢解”了。我发誓在那一小块战场上你绝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在那里你甚至找不到一块稍微像一点样子的人类躯干。
事情发生得很快,如果你不留神观察的话,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旦这些战场杀手的武器开始品尝道了敌人的鲜血,就上了瘾一样不愿再停止。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魔力的照耀,鲜血并没有抹去短剑的光辉,恰恰相反,似乎只有在殷红血迹的包裹之中,这些危险的兵器才会闪现出慑人的光芒。在一刹那间,你会产生这样的错觉:这些轻装战士手中紧握的并非是锐利的短剑,而是某种魔兽的牙齿。当这些牙齿开始咬合、吞噬的时候,那些脆弱的人体就变成了易于消化的碎片,洒落在北地的冻土上。
你一定注意到了那个幽魂般的身影,他瘦小、敏捷、眼里带着阴枭的神采、全身散发着黑暗的气息。他右手的短剑并没有沾染上太多的血迹,反而是左手的匕首被鲜血淹没了。岂止是匕首,他的整个左臂都挂满了淋漓的红色。就像是奇妙的魔法,每当这个身影接近一个敌人时,总能用最快捷的方式将左手的匕首刺进对方最痛苦的地方。那会是极深的一刺,几乎连手腕都会没入那道可怕的伤口。然后那把匕首会在敌人的身体里迅速地搅动一下,然后向旁边一撕……
如果你还能坚持看下去的话,就会增加许多关于人体结构的医学知识。不过大多数人在说出“哦,原来人内脏是这样排列的”这句话之前,就已经无法思考了。
那个人当然不会是别人,他只能是罗尔,那个唯一的让敌人对他的恐惧凌驾于对死神的恐惧之上的“亡灵匕首”。他要的不仅仅是屠戮敌人的生命,更是剥夺他们的勇气,扼杀他们战斗的意志。我觉得有时候他甚至做得太过分了,以至于连友军的斗志都随着他的活跃而瓦解。
这支军队正在悄然改变着战场的气氛。你完全可以想像,当两军混战在一起的时候,忽然有一个连面部肌肉都已经僵死了的战士突然把短剑穿入你的胸膛,亲手剥开你的身体,将你的胃囊或是肠子拖出你的身体,并且毫不避讳地咬上一口,再冲着你冷然一笑的时候,你会怎么样?
哦,当然,那时候你什么样都不会了,因为你已经死了。就算这样的伤口还不足以立刻致命,你也绝不愿在这个世上多活哪怕一瞬间,因为你宁愿去直面死神的双眼也不敢在面对这些仿佛是从冥界归来的亡者之师。
而你的战友,那些亲眼看着你的尸体被粉碎的人们,还能不能再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地挥剑战斗,带着必胜的自信?他们的下一个对手会不会就是这样一个不知道是活着像死了一样还是死了又活转过来的恶魔?
在战斗中,一个温斯顿士兵杀死了面前一个凶悍的敌人。他的运气很好,短剑直接穿透了对手的喉咙,让他彻底断绝了临死反击的可能。德兰麦亚人的尸体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按理说,这场战斗应该就此结束了。
可是不,那个温斯顿人惊恐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对手,他既不叫喊也不移动,只是双手笨拙地紧握着短剑,目光僵直地望着死去的敌人。短剑在他的手中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落。
终于,他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恐惧,大吼着扑上前去,对着地上的尸体又是刺又是砍,口中癫狂地大叫着:你再也不会活过来!你再也不会活过来!这凄厉的声音甚至一度盖过了战场上的嘈杂,伴随着他歇斯底里的狂笑声。
这个人真的把对手当成了复活的亡尸,而此时在我们的敌人中,像这样认为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看着坐在稀烂的尸体上又哭又笑的战士,你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谁败给了谁。生者摧毁了死者的生命,而死者扼杀了生者的灵魂。
终于,那个温斯顿人还是被杀死了。直到死亡降临的一刻他的眼睛还惊恐地圆睁着,看着身下的尸体,就像是害怕他突然站起身来继续战斗似的。
在绝望的混乱中,纪律败给了勇气,勇气败给了野蛮,野蛮败给了疯狂,而现在,疯狂在死的恐惧面前俯首帖耳,于是,混乱被推上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