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六镇鲜卑子弟,并非成年便能入战兵行列,需得经过考核,若是技艺不能通过,则被打发去当州郡兵。
高澄与众人把话说得很明白,如今四海未平,朝廷为战兵支付这般多的花销,并不是用来养膏粱子弟,至少现在还不是主力部队堕落的时候。
这些年一直在挑选武德充沛的六镇子弟入伍,不足的缺额,高澄便是从州郡兵中招募悍勇之人,好歹算是维持住了战兵的战斗力,相应的,汉军比重也略有提升。
若真指着他父亲高欢留下来的那批六镇鲜卑,只怕在这个三十多岁就能称老公的年代,北齐战兵的平均年龄能上四五十岁。
四月二十三日,大军行至广州州治鲁阳县,此时洛阳已集结齐了二十万修陵民夫,高澄闻讯,体恤州郡兵辛苦,立即传信,命二十万民夫南下,为将士们押运粮草、甲胄,浆洗衣服,准备伙食。
五万州郡兵齐呼万岁,声震云霄。
直到此时,朝中越来越多的官员才反应过来,只怕是要打仗了。
否则只是巡视而已,十五万大军,有个五万民夫便足够了,高澄却将二十万民夫尽数调来,那修陵该怎么办,摆明了是障眼法。
果然,五月初二,北齐大军渡过汉水抵达襄阳,高澄命大军屯驻城外,在侯景的迎接下,领亲信与侍卫入城,入城时却遭遇刺客袭击,所幸防卫严密,天子未有损伤,五名刺客亦被全数擒拿。
审问后才知晓,原来是湘东王萧绎以南朝尽失淮南之地为耻,认为割让淮南,有如六国割地媚秦,北齐狼子野心,必有尽吞江南之日,值此国朝危亡之时,身为皇子,必须有所作为。
如今北齐储君未立,高澄若死,北方必定陷入夺嫡内乱,无暇南顾,南梁则可由建康出一军收复淮南,而他自己则领一军夺回襄阳,甚至可能借机克复中原。
好了,动机有了,刺客的口供也有了,负责审案的官员将此事上报高澄。
高澄闻言,勃然大怒,却也没有因怒兴师,毕竟小高王是讲道理的,他派遣使者南下江陵问罪,要萧绎来襄阳将事情解释清楚,与刺客当面对质,看事情究竟是否真是出自他的主使。
第三百八十八章 撕破脸
“鲜卑竖子欺人太甚!”
萧绎化身桌面清理大师,将身前的长案踹翻,底下一片狼藉。
他早年因病一目失明,剩余一目恶狠狠地瞪着来使,恨不得当场就将北齐使者推出门斩了。
杜氏诸贤与王僧辩等人纷纷劝阻,请求萧绎息怒。
萧绎这才强忍怒气,书信一封,向高澄解释襄阳刺客并非由他主使,自己受命镇守边疆,没有大梁天子的命令,不敢擅自离境,还望齐主谅解。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其父萧衍曾为竟陵八友,在文坛享有盛名,萧绎自然也是才华横溢,人称文章、书法、绘画三绝,一篇《答齐主书》文采斐然,哪是北方姓高的一家子戏精能够比拟。
当然了,做演员也是正经行当,不丢人,甭管演技是好是差,愿意演,就表明讲规矩,若连演都能懒得演了,才叫祸事。
北齐使者得了书信赶紧告辞开溜,方才萧绎发怒,他还真以为自己要交待在这。
大堂内只剩了萧绎与其一众文武亲信,谋主杜岸担忧道:
“大王虽去信解释,然索虏必不罢休,还请大王早做准备,以御外敌。”
与萧绎同样只有独眼的杜嶷直言道:
“这分明便是高贼嫁祸,试图犯我江陵。”
杜嶷这只眼睛是早年间与东魏交战丢的,当时他眼睛中箭落马,东魏骑兵纵马使长槊来刺,奈何他膂力绝人,居然忍着剧痛以步杀骑,夺了马匹而走。
此人能开四石弓,使二丈五尺长的马槊,麾下有敢死队一百七十人,每战必领敢死队冲锋陷阵,总能杀敌数百人,以骁勇闻名。
连杜嶷这样的武夫都能看透的事情,萧绎又怎会不知,他当即以使持节、都督荆、雍、湘、司、郢、宁、梁、南北秦九州诸军事的身份,调遣荆南部分州郡兵北上协防江陵,又派遣使者往建康求援,同时下向包括竟陵(湖北天门)太守王僧辩在内,江北各城守将通报消息,命他们严加防备。
当然,对于王僧辩这等心腹,也多交待了一句,若城池不可守,则撤回江陵。
高澄在襄阳拥兵十五万,兵锋太盛,避其锋芒也是理所应当。
当然,也有担心王僧辩等人城破降齐的原因。
萧绎此人,才能不及高澄,猜疑之心却不遑多让。
竟陵太守王僧辩得知消息,认准北齐必会南下,立即征发城内百姓协助守城。
王僧辩并非南人,他本是北方乌桓族人,姓乌丸氏,四十年前随其父弃魏投梁,其父改名王神念,他便也姓了王。
如羊鸦仁那等北归汉人都屡屡遭受南人排挤,又何况是王僧辩这等北归异族,并不是所有北归人都能和羊侃一般受南梁朝堂礼敬。
所幸王僧辩在南归后便一直追随萧绎,先是担任左常侍,随后又历任湘东王府行参军、中兵参军、府司马等职,熬到五旬年纪,好不容易坐上竟陵太守的位子,号雄信将军。
对于萧绎的提携之恩,王僧辩感激在心,至于降齐重归北地,他从未有过这般打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如羊鸦仁、王僧辩,他们出自北地,却始终视北朝为蛮夷,南朝为汉室正统,哪怕高欢、高澄父子自诩出自渤海高氏,落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索虏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