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南下,带的最多的就是美酒,几乎将洛阳窖藏搜刮干净,而这次探望将士,高澄与众人在营中饮酒同乐,尽是欢声笑语。
趁着酒劲,高澄即兴登上将台,与常驻鲁阳的京畿军将士们一同追忆往昔,细数众将士随他征战以来屡败的强敌,台下人人精神振奋。
高澄对于战功封赏从不拖欠,哪像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西魏权臣,一万匹布都要分期,分期到亡国也没有偿清。
太昌二年(532年)年初,高澄受任京畿大都督,领高敖曹、段邵、尧雄三将组京畿军,同年四月,高澄逼迫僧尼还俗,大肆裁撤寺院,充没庙产,凭此发放军饷,至今以历七载。
如今高敖曹麾下的五千汉军已经没剩多少私人部曲的属性,这七年时间里,高澄通过一场场胜利,在将士中间累积了极高的威望,这也是他敢于将京畿兵分置各地的原因。
一个善待将士,赏罚公正,又能打胜仗的主帅,哪怕做不到如吴起一般为士卒吮吸脓液,也能赢得将士们的拥护。
尽兴而走,高澄离开时候略带了几分醉意,喝酒不骑马,骑马不喝酒,他乘着马车由亲卫护送回城,留下高敖曹在军中继续与众人同乐。
然而一个人的出现却让高澄醉意全无。
“小人京兆,状告广州刺史高敖曹强奸,请大将军主持公道。”
家奴京兆趴在道路上,阻挡了马车的行进,他高举着大肆印刷,发行全国的《太昌律》,声嘶力竭地喊道。
周围百姓聚拢,都想要瞧这场热闹,有人拦路喊冤,状告一州刺史,这可真是一桩新鲜事。
高澄以目示意新任亲信都督尉兴庆,尉兴庆附耳过来,只听高澄低声道:
“以防备刺客为由,将围观之人都驱散,再将喊冤之人带回住所。”
尉兴庆略感讶异,他担任高澄亲信都督也有了一段时间,知晓他身处重重护卫,从来没有沿途驱赶百姓的先例。
不过他还是遵照高澄的命令吩咐众亲卫将百姓驱散,尉兴庆再去察看京兆情况的时候,才发现眼前这人之所以趴在地上,只因双腿被人打断,无法行走。
听说高澄要将他带回居所,京兆浑然无惧,哪怕百姓已被驱赶,他依旧高声说道:
“奴听闻大将军宽仁爱人,无分身份贵贱,昔年司州牧虐杀奴婢,大将军依律治以死罪,奴信大将军,愿随行。”
马车上的高澄眉头紧锁,当年他以虐杀奴婢、贪腐等罪依律处死时任司州牧,主要原因还是要给可朱浑元腾位子。
《太昌律》明令禁止强奸,刑罚不等。
如今高敖曹强奸,东窗事发,虽没有背上人命,不至于被处以死罪,但究竟应该如何处置,着实让高澄头疼。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再入大营
明亮的厢房中,京兆在说,高澄在听,他的脸色阴沉如水。
京兆拦道自报身份时,其实高澄已经清楚。
之所以驱散民众,也是不想让京兆的遭遇闹得人尽皆知。
京兆并非一般的家奴,他是高敖曹的亲随,常在军中侍奉,虽不是京畿军的一员,但也时常追随高敖曹冲锋陷阵。
在战场上,曾三次救高敖曹于危难。
这样一位忠仆,却因小错,高敖曹扬言要将其诛杀,被人劝阻后,高敖曹第二天还是要以京兆在梦中对自己不利为由,打断他的双腿。
两人之间必定另有矛盾,但不管高敖曹在平日里对京兆有多少不满,也不是他这般行为的理由。
高澄耐心等待京兆说完,才开口问道:
“你要我如何作为?”
“只求大将军为奴主持公道。”
“你侍奉高敖曹多年,应该知道我对他的看重,难道就不怕我为了掩盖罪行,将你灭口?”
高澄沉声问道。
京兆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反问道:
“一个双腿俱断的废人,与死无异,大将军觉得奴还有什么好怕的?”
高澄无言以对,沉默许久,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我不可能为了你,严惩高敖曹,他的长兄高乾为我坐镇幽州,二兄高慎为我治理齐州,四弟在陕州为我抵御西贼,而他追随我多年,每战必为先锋,我不能忘了他的功劳,况且我日后还需他为我征战。”
京兆突然笑了,笑容中带了一丝苦意:
“若是高敖曹也如大将军一般感怀恩情,奴又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你不怨我?”
“怨又如何?不怨又如何?正如大将军所言,高氏一门显贵,而我只是一个卑贱奴仆,大将军但凡有一丝清明,也知道该如何抉择。”
“你明知结果,为何还要来找我?”
高澄疑惑道。
“也许是抱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当年司州牧被斩于阊阖门外,我有幸观刑,以为大将军真是公允无私。”
京兆自嘲一笑,而后坦然道:
“还请大将军饶过我的家人,至于我,听凭大将军处置,但求将我送回渤海老家掩埋。”
高澄仿佛被人在胸膛狠狠锤了一拳,让他难以喘息。
长吸一口气,高澄询问道:
“我若是赐予你田舍奴婢,能否将这件事就此揭过?”
京兆却不见了坦然之色,他面色狰狞地指着自己双腿,厉声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