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呀吹,吹起海浪奏成歌。
“对了,”元昱打破令人尴尬的沉默,“饭局,我重新约了。”
“?”
“上次是你第一次跟我回元家,我们却连饭都没吃完,”他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那天是我...欠考虑。不过那顿饭从头到尾都太过仓促,我觉得不合适,所以已跟老头子约好,下周补一次,重新正式地向其他人介绍你。”
介绍她?
还主动约了元承和?
所以,元昱这是在...低头么?
叶昔抬起眼睛偷偷看他。
他今日又是软语相待又是好礼相送,还特意告诉她这个。
...其实她也不是真生他的气。
他是当众踹了维家明,但那是为了保护她,帮她出气。
他的行为确实也很冲动,但最初的最初,对元昐动手的引火索其实也是她。
打人视频里元昐的那句话,她冷静下来后反复听,终于听清楚了。
元昐说的是“动你老婆又如何?”
如何如何,挨打了呗。
叶昔心里又暖又柔软。
元昱化身冲动鬼闯祸,她也有责任。
“你对我好,我心里感激。”叶昔仰起脸望着他,笑得好温柔。
/
回程变得愉快。
叶昔爱不释手地把玩脖颈间的钻石,元昱一声不吭闷头开车,但也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进了市区,夜色已深,超跑开进城中村,除了停车场的保安吹了好几下口哨,陌生的车标没能引起夜归的人太多注意。
毕竟这里是湾城,寸土寸金的湾城,城中村里的包租公们都拖着麻袋收钱,哪个没几台颜色耀眼的蓝宝坚尼?
这台日内瓦车展上的新晋碳纤维车皇,平常人认不得,更无法探知它的价值,于是银黑色的涂装得以轻易潜入黑夜,低调地停在叶昔家楼下。
引擎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我回去了。”叶昔同他告别。
“...这里环境好差。”
叶昔有些尴尬,拢了拢领口,试图将钻石链条藏起来:“是不大好。”
元昱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治安也不大好吧?”
“还行。”
卫师早就把周围的房客全部摸透,才让她在这看似是鱼轮混杂、实际只是养着一群可怜又弱小的社畜牛马的片区住下。
越是流动人口掺杂混乱的地方,对卫师来说越是好办事。
隐藏、跟踪、定位、阻击,任何与隐秘相关的手段,都可由有心人在这片混乱中施展,这里是地头蛇的天下。
所以,当元昱刚派人来到她身边,卫师立即发现了。
想到这里,叶昔想和元昱谈一谈关于她不需要人跟着这件事。
“阿昱...”
“你住哪一间?”元昱忽然开口。
叶昔不自觉抬起头,余光瞥见家中的窗边,有人影一闪。
阿师来了?
今天阿师为了保她和韵儿,一个打了六个,腿还受了伤,今晚来找她很正常。
“是那一间?”元昱随她看向顶楼。
叶昔吓了一跳,再看上去,好在卫师的影子已经消失。
“是。”她尽量淡定地回答,“今天谢谢你送我,晚安。”
她等了等不见元昱回应,自己从车里跨出来,拢着衣领,只想快点上楼。
“叶昔。”元昱喊住她。
叶昔顿住。
她该快点离开的,但还是忍不住一寸寸转过身。
“你不请我上去坐一坐吗?”元昱追下来,但没有上前,隔着车子喊她,声音有些消沉,“我可是特地跑了一天,又专门在元家别墅等你的。”
元昱邀功求赞不少见,但用这种语气说话却很罕见。
“很晚了。”叶昔不忍心拒绝,却也不能答应。
“那我只送你上楼。”元昱以退为进。
叶昔犹豫了。
现在是上楼,上了楼是“等你开门就走”,开了门说“口渴”,然后他就会顺理成章地走进屋里。
这种小把戏叶昔读书的时候就见识过。
那次有个耍小心机的人就是这么样蒙骗了尚且单纯的她,得逞进屋,却立刻看见了光着膀子瘫倒在沙发里的卫师,灰溜溜地走了。
但今天可不能让元昱看到阿师。
叶昔咬了咬唇,比了比他的跑车:“这个,丢在这里不好。”
“它不重要。”元昱看也不看,哑声请求,“我想送你。”
他的眼睛里只有对她的渴求,纯粹又赤裸。
心乱了。
明知道他后面会用什么套路,可是却想答应他。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就算她意志不坚定松口了,卫师也会帮她意志坚定的。
“这么晚,我有点累了,”叶昔狠下心,抬手又一次碰了碰颈间,“礼物我很喜欢。为了谢谢你,明天...请你吃饭。”
元昱定定地看着她,看到叶昔以为他要否定她的提议时,他居然用柔软的嗓音撒娇般开口了:“不能再早一点吗?”
“...喝早茶。”叶昔深深吸气,手指紧紧捏着衣角,抖着声音道,“天亮,就去喝早茶。”
“那你说话算话。”
“嗯。”
“...”
“晚安。”叶昔也很不想打破这一切,但她真的要走了。
告诉自己,不必不舍,明日就能见面。
一睡醒就能相见。
叶昔快速呼了口气,低声道:“快回去吧。”
“晚安。”短短两个字,元昱念来也像诗句。
叶昔再一次狠下心,把那些到嘴边的拖延时间的废话统统咽下去,坚决地转身上楼,不敢回头。
再多说几句,她怕她会奔上去扑进他怀里。
楼道里好黑。
上楼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只有她一个人的动静,一声比一声清冷。叶昔不愿多想,迅速爬上楼。
从楼梯间的窗户看下去,元昱还定定站在楼下。
她给他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元昱摇了摇头。
她又比了个“到家给我打电话”的示意。
元昱迟疑一阵,还是摇了摇头。
叶昔只好掏出钥匙开门,叮叮当当的锁扣声在夜里很清脆,她进门就开了灯,冲到窗边,和元昱挥了挥手。
元昱这才肯走。
叶昔松了口气,转身回屋。
不对劲。
眼前,原本整齐空旷的屋里一地狼藉。垃圾桶翻倒在地,书架上的书也乱了,散落的书本随空气流动自行翻页。
叶昔瞟了眼虚掩的卧室门。
她迅速往外跑,一把拉开大门——
有一只毛糙的手伸出,粗暴地将她拦腰拉回。
“啪”,灯灭,全黑了。
超跑引擎的轰鸣声飘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