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孙少卿的坟茔移走之后,一行人回到了苎萝村。这一晚,睡床的问题成了大难题。
阿施家仅有三张床榻,加上隔壁的郑旦家,只有四张床榻,现如今,却有五人需要安歇。
众人将目光齐齐投注到了阿施和范少伯的身上。
“你们看什么看!我们还未圆房!再说,我……我还要入吴杀夫差呢!”阿施羞红了脸道。
专毅却道:“刺杀何其危险,就凭你,姑娘还是放弃吧!你饿不不饿,我给你做条鱼吃……“
子庆道:“阿施前途未卜,岂能和男子同睡!你们不要毁他清白!我是他弟弟,有什么事,我替她扛!”
众人又将目光齐齐投向了子庆和风无尘。
“你们看着我俩做什么!”风无尘不屑道:“你们这些脏兮兮的臭男人,我要自己睡!“
“风兄,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风兄你的身材纤细,子庆还是个细长的少年,身量还没长足,你们刚好可以挤一挤,也不会太吃力。我们这些一把年纪的臭男人,还是不要挤对方了。“范少伯笑道。
“你和专毅也都不是胖子,为什么你们不一张床睡?“风无尘问。
专毅亦道:“我和你们没有很熟,才不要和你们一起睡。“
“对对,我和他不熟。虽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没有人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同床共枕乎呀。“范少伯摊手。
于是,子庆和风无尘被迫睡在了子庆昔日的床上。入睡之前,风无尘先是逼迫子庆洗了个澡,又逼迫他将头发也洗干净,还将他的床铺换了新的床单,子庆本是个淳朴的乡村小伙子,被惹得十分恼怒:“臭娘娘腔,我有这么脏么?怎么倒像是我要同你圆房一样,你一个大男人的,你羞不羞!“
风无尘笑道:“亏你还是王孙,连这点礼仪都——”话音未落,他便收了声。这个秘密他还不想这么早透露。
“你说什么?我是王孙?“子庆有些惊讶。
“当然!你不知道么,孙少卿先生乃是齐国贵族!你不是孙先生的义子吗?”风无尘急中生智道。
“是吗?怎么你对孙先生这么了解?”子庆问。
“我一直仰慕孙先生,不可以吗!”风无尘白了子庆一眼,散开头发,开始洗漱。子庆则是转过身去练武。这是义父教他的“有匪君子”,招数飘逸潇洒,偏偏义父不愿给他兵器,他则只好用斧子来练,显得笨拙可笑,飘逸劲全无。难道说,义父只想教他防身和自保,并不想教他武功?子庆兀自琢磨着,斧子开始乱挥。
“你这也是’有匪君子’”
不知何时,风无尘披着一头湿淋淋的黑发盯着他,吓得子庆大叫一声,抄着斧子要砍,被风无尘一觉踹飞。
此时,阿施正坐在房顶仰望星空。
深蓝色的天空中,星辉璀璨,像某个人的双瞳。那人的瞳子真好看,晶亮又深不可测,天空像他的黑色大氅,风吹过,无边无际的包裹住她。好美的风。她闭上眼睛,情难自已地幻想着自己被他拥入怀中……这时候,子庆的惨叫声传来,她回到了现实。
既然子庆未死,她便没法像当日那般恨他。只是,义父的死在她心中却成了永远的疙瘩。
“阿施姑娘。”
范少伯不知何时也登上了房顶。
“啊!“
阿施一紧张,脚下一松,从房顶上跌下来,范少伯飞身一跃,将她接住,在空中旋转一圈,复又抱着她回到房顶,他俯瞰着阿施,笑容如这晚风般温柔,可惜,对方望着他的时候,却是满眼的焦虑。看得范少伯有些怅然。
范少伯放下阿施,叹息一声道:“阿施姑娘,我们打个赌吧。“
阿施有些奇怪:“什么赌?“
范少伯笑道:”我知道,既然子庆未死,你现在杀夫差的决心就失去了大半。如今,你现在还在犹豫不决中,对吗?“
阿施皱皱鼻子:“我不知道。”
范少伯道:“等明日回去之后,如花姐会带你和郑旦、文青青去越宫中秘密训练半年。你有半年的时间来考虑究竟是去报仇,还是跟随少伯,从此为范家的女主人。所以,你不必这么苦恼,还有半年的时间做决定。“
阿施点了点头:“好!“
说完,两人便无话可说,只是静静地欣赏星空。阿施不知道,范少伯素来温暖如春风般的笑眼中,竟隐藏了三分忧伤。
“阿施?”范少伯说。
“什么?”阿施问。
“没什么。我给你讲个故事。“范少伯说:”一个人,他差了一步。“
“差一步?”阿施有些奇怪。
“是的。当年,有个英俊的公子救小女孩的时候,他就差一步,晚认识了小女孩,所以,注定小女孩心里率先驻扎下了另一个人。于是,他怎么追呀,怎么赶呀,都赶不上这小女孩的步伐了。”范少伯笑说。
第二日回到会稽,阿施与郑旦、文青青便去了越国的美人宫,由如花秘密特训舞蹈,由君后雅鱼亲自传授礼仪,兼有人亲自教导诗书,住了七日,那人才姗姗来迟。
这一日,天气已热。荷花池中的荷花已然微微盛开,三位美人舞蹈过后,手持团扇闪着风,翘首以待授课老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盼到了他。只见他一袭青衣,头发随意一束用玉簪簪了,手持一把白扇,和煦微笑而来。他一来,整个屋里便有了几丝沁凉。
这是文青青和郑旦第一次见到未穿铠甲,头发未束的范大人,谦谦笑容似水,一口皓齿如朗月,看得文青青不觉心中一动。
范少伯双揖道:“对不起,我来迟了。”声音清润。
文青青未免好奇:“范大人,您下了早朝而来,为何未穿官服?”
范少伯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范某人未有早起的习惯,上朝鲜少穿官服。君上本人不拘小节,看我一心为越国,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文青青的脸上泛起朵朵红晕。
阿施则是低头看手中的书卷《道德经》。搞不懂为何他第一节课为何就要讲这么半懂不懂的东西。
“阿施!“范少伯走到阿施的面前:”我说给你半年的时间,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半年的共处时间,所以,你不必犹豫。好了,我们上课吧!“
“是!“郑旦早已将竹简的内容读了好几遍。她要将孙先生还未教她的,统统学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范少伯挥舞着手中扇,边吟诵,边起武,青衫衣袂飘飞,他道:“万物皆有其道,万物都有其玄机。你们要多观察其变化。万物长变,而万变不离其宗,譬如说,少伯我。今日爱的是阿施,明日爱的是阿旦,也许后天又爱上了青青,但我爱的其实都是一种人,那就是美人。”
说着,他且端起桌上特为他备着的陈年桂花酿,长饮一口,飞身跃起,飘逸地飞到文文身边,,端起她的下巴,道:“你们将来是要侍奉君王的,不要因为他一个眼神,便陶醉至无法无天,或许,他看别人的眼神更加缠绵。“说着,转身端起郑旦的杯子,饮下杯中清水。
“范大人,你……”郑旦有些赧怒。
“莫生气。或许,夫差这样做,本身就是一种形式。你们要细细琢磨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的道理。”范少伯说着,又将阿施搂在怀中,阿施举起手肘,倒在他的胸口。
“好痛。我的心也在痛。”范少伯故意夸张地捂着胸口,倒地不起。
三位美人忙去端详,欲要扶起范少伯的时候,三人却被范少伯同时拥入怀中:“看看,你们难道不知道少伯会武功么?这点痛算什么?阿施,阿旦,亏你们义父还是兵神孙武,你们竟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
郑旦挥手给了范少伯一耳光:“范大人,你若要借授课占我们的便宜,那就没这个必要了!“
范少伯摸着红肿的左脸:“莫激动。”说罢,松开三位美人,只见文青青面若桃花,阿施忙拍拍身上的衣服,生怕范少伯的手上痕迹还残余在自己身上一般。郑旦则是羞恼的想拔剑,然而宫中不许佩剑,她夺了范少伯的手中扇。
“阿旦莫生气。你这样对待夫差,饶是你再美丽,有一天他也会疲惫。学温柔些。阿施,你这样嫌弃夫差,小心会被杀头的知道么?青青,你不要用这样死心塌地的眼神看着男人,男人们不喜欢。“范少伯站起身来,继续吟诵: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
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
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恒也。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
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
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
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你们之所以是美人,是因为别人长得不如你们好看,对比之后,人们才发现你们好看,而不是你们本来就倾国倾城,知道么?事情都是有比较的……所以,千万不要恃宠而骄……“范少伯说道:”而且,保持自己美好的身段,更好保持自己的谈吐不俗,你们要以色侍人,又不能仅仅以色侍人……“
“王后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