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齐国的招贤令,诸使节自然也有议论。魏国使者魏溪是这样说的“可见齐侯所图不小。”其余诸质子使节也都带着点忧色地表示了差不多的意思没有一个他国之臣愿意看到齐国因此令,变得更加强大。
齐国一直是山东大国,国土广大,又有渔盐之利,经过从前桓公名臣管仲的革新,其国力之盛,诸国少有可匹敌者,几百年来,对山东诸国都是威胁。哪怕是从前的晋,如今的魏,南边国土同样广大的楚,对齐都很头疼,更遑论其余诸国。
但招贤纳士不是攻伐他国,其余诸国便是再忌惮,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对齐这一举措小心观望着。
在燕质子府,俞嬴和公孙启师徒之间也进行过相关的讨论。公孙启与魏溪等一样,对齐国招贤令颇为忧心“要是齐国强到三晋都抗衡不了了,到时候肯定会拿咱们和鲁国、宋国开刀。”
俞嬴看着启小小的人儿板着脸,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得一笑,到底是以后要做国君的人。自己在他这个年纪还跟各种礼仪诗书纠缠,满心想的都是怎么偷懒、怎么出去野,对阿翁说的俞国复国、对自己日后的前途,一点都不上心。跟启比,那时候的自己就是粪土之墙。
俞嬴对公孙启道“国与国之间,便像人与人之间一样。君子之人求的是我好,你也好,放在国与国之间,便是诸国亲睦,无争无战。这样的大同之世,三皇五帝的时候尚且不能,我们便不说它了。
“与我好,你也好相对的是我不好,也不能让你好。这若是人,定是小人,为人不齿。然如今大争之世,诸国却多奉行此策。比如三晋救燕伐齐便是如此。三晋每次救燕,财力兵力损耗不可谓不大,但为了不让齐吞并燕国,一家独大,却每每相救。然此策一时一事奉行或可,若只把眼光定在他国,对内不修国政,对外征伐不断,国力一定空虚,这样的国家岂可久存
“除此外,老实人往往奉行的是我好即可,不管你好不好,而枭雄则奉行我好,但不让你好。但在蛰伏时,往往很难分清老实人和枭雄。”
公孙启点头“老师以为,当今天下,谁是蛰伏的枭雄”
“比如在河西被三晋狠揍了一顿的西秦其实列国又哪有真正的老实人我们燕国也可以是枭雄。”
公孙启点头,轻声道“其实父亲也跟祖父提了招贤纳士的意思,但”公孙启抿抿嘴,没再接着说。
燕侯年老,没有锐意进取之意。当初俞嬴与太子友说到“学”“招”二策时,便知道那恐怕一时很难在燕国真正实行起来,但继任之君有心,燕国就还是有希望的。
不好对其孙言其祖父的过失,俞嬴笑道“不说君上,只说我们。就招贤纳士这件事,我们能不能我好,但不让你好
“招贤纳士这事,若是在史书上,不过二三十字,史官说某某贤士从魏来,某某贤士从楚来,然后便说某国大治。其实哪有那么简单我们在临淄,恰好可
以细看齐招贤之得失,日后在燕国推行时,学其长,避其短。这是大处。
还有小处。临淄有贤者来,公孙不该去拜访吗听贤者之言,会有所得吧公孙为燕国太子之嫡长子,代表燕国,公孙谦逊好学,在贤士中留下美名,日后燕国若出招贤令,贤士奔走去燕是不是更没有疑虑若是做得好,兴许我们离开齐国时,便会有贤者跟我们一同走adashadash挖墙角儿这种事,我们不必跟齐国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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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启笑起来,那边拿着册书简看的令翊也翘起唇角儿。
“刚才说的是我好,下面再说不让你好。说实话,此时我还没有什么破坏齐国招贤之策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即便我们与他国使节不在其中做手脚,齐国的招贤之策想见成效也不容易。世上从来不缺贤士,便如世上从来不缺千里马,但善相马的伯乐、能让千里马奔腾的草场却很少。”
公孙启看一眼那边的令翊,笑问“老师看,齐相是那个伯乐吗”
俞嬴瞪一眼公孙启,公孙启抿嘴笑着低下头。
俞嬴正色道“田向这个人,眼光见识是有的。若我没猜错,这个招贤令便是他弄出来的。但齐侯当真是纳谏之君吗,他能做得了齐侯的主吗如今齐国朝堂被田氏宗室把持,宗室之人会愿意朝堂插入旁的人吗
“如变法一样,这种会动许多人盘子的事,往往要献祭主理之人。田向是权衡利弊的高手,他愿意为了齐国、为了这件事献祭多少,很难说。这种事,其实更适合那等只循心中之道、旁的全不顾忌的孤直之人来做。”
俞嬴说田向的话,很是平实直接,实在算不上客气,令翊却从这种平实直接与不客气中听出了熟稔,听出了知之甚深,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再想到田向说鱼醢“也是向最爱的味道”时的语气,还有他有时看俞嬴的目光,令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时想着“俞嬴”的,还有另外一人冯德。
临淄一处小馆舍中,冯德在屋里来回走着。他不明白盈怎么成了太子太傅,又听人说那位太子太傅叫俞嬴,是俞国宗室女,难道只是长得相似
冯德的祖父曾在中山做过几年小官。中山被魏所灭时,冯家搬到燕国边城弱津避战乱。冯德之父没什么作为,到冯德这一代,虽还顶着个“士人”名头,家里过得却很有些艰难。冯德是个有大志的,多年来读书很用心,其父祖对他也寄予厚望。
前年上巳日,他去桃花渡祓禊游春,遇见一位邻闾女子,便是盈。盈是小商人之女,原配所出,与其父、其继母并弟妹们都不算亲近,过得很是孤寂。冯德在水边见到这样一位带着清愁的美丽女子,心中怜惜,两人一来二去,便有了白首之约。
冯德“约”后,便有些后悔了,他是一个士人,仓促地娶这样一个商家女但让冯德当面与盈毁约,他又说不出口。
盈说,其父有意将她许配给一个鳏夫,央求冯德带她走当时齐国入侵,弱津之民纷纷逃难,正是出奔的好时机。
冯德没有
去那个相约的山坡。怕以后再次见到盈不好说话,冯德干脆辞别家人,往赵国奔前程去了。
冯德想到从前盈有些倔强地低着头的样子,含羞玩弄衣角的样子,哭着看自己的样子,再对比上巳日那女子有些玩世不恭地倚着竹子对人浅笑的样子,神情确实不大像难道真的是两个人但长得也太像了。
穆曲走进来,笑问“怎么,睡不着在担心明日自荐之事吗”
冯德一笑。
“如今既然齐侯下招贤令,齐国便是缺人,叔义你学问又好,怎么也能得个一官半职的。若是入了贵人的眼,也许就平步青云了。”
冯德笑着谢他吉言,也恭维穆曲一番,相约明日一同去自荐。
齐国招贤令发布时间不长,还没什么举世闻名的大贤前来。下大夫棠延带着泮宫的几个学官对自荐的士子进行初步拔选。棠延出自齐国旧族棠氏,为朝中司勋,虽并不能真正地司什么勋爵,对官吏升降奖惩之规却是熟悉的,其学问也很不错,这两年颇得相邦田向的看重。
过了些时日,棠延带着第一波筛选出来的十余人去见相邦田向。
诸士子依次进见。等了不少时候,终于轮到了冯德。
初见田向,冯德颇有些惊讶,这位相邦三十余岁模样,相貌清雅,像个读书人,与自己想象的很不一样。
穆曲是个爱打听的,打听了什么话,就讲给冯德听,其中就包括一些这位相邦的事。
在穆曲的嘴里,这位相邦是个颇为强硬的人,将过兵卒,与魏对战于阿泽,魏国宿将张昌便死于那一战,又曾攻宋,一举拔宋五城。更早之前,吕齐的时候,一些与田氏不亲睦的旧族也是这位相邦清理的。谁能想到他这样年轻,看起来像个文质彬彬的儒家弟子。
这位相邦确实也很谦和,还与冯德说起家常话,听说他是燕人,便问他家乡是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
冯德答了。
齐相笑道“弱津地灵人杰的好地方。听说燕侯将一位俞国公子葬在了弱津,先生知道这位公子吗”
冯德神情不太自然地一笑,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位公子便埋在自己与盈相约的那片山坡上“是,德知道这位公子,俞景嬴。”
齐相看着冯德笑问“说起来,如今在临淄的燕国使者、那位太子太傅,也叫俞嬴,先生认得她吗”
冯德强笑“德鄙野之人,哪里认得那样的燕国朝中贵人。”
齐相点头,问起冯德读过的书,还问了几句朝中事务的方策,冯德将自己会的尽说了,自觉说得不错。
果然,齐相点头笑道“先生当真大才。只是适合先生的朝中职位一时或许不好安排,不知先生可愿意暂留寒舍以为宾客,早晚以教向”
能当齐相门客,冯德自然喜出望外相邦的门客可比一些小官好多了。冯德赶忙行礼答应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