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轻哼一声,不可置否地淡淡道:“是么?”
司空茉忽然斜眼睨着他:“如果我说我留下她,是为了更好地折磨她,你是不是会觉得满意点呢?”
裴炎抬起卷翘纤长如黑凤翎羽的睫毛看了她一眼,轻嗤:“如果真是如此,你倒是让为师觉得欣慰了些,如此方才是九千岁的弟子。”
司空茉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不是谁都像你拥有各种变态的嗜好的好吧?
裴炎看着她的模样,唇角微微一翘:
“听说宁王非常心疼贞元公主,日日去让人煎药送到公主那里,并且亲自去喂公主药,既然这般在乎贞元,他却似乎没有到本座这里来为贞元寻一个公道?”
宁王性子里虽然有皇家人的隐忍心机。
但是与书为伴,他基本上算是难得的书生性子,颇有点耿直的味道,若是对贞元这般上心,却没有过来找裴炎要个说法,确实是稀罕事。
司空茉淡淡地道:“嗯,到底是包打听的头儿,这等闺房小儿女的密事,您一清二楚啊。”
裴炎魅眸一眯,伸手慢条斯理搁在她的胸口上,然后优雅地大力一捏。
司空茉倒抽一口凉气,羞恼地瞪他:“轻点、轻点,锱铢必较的家伙!”
裴炎一笑,并不说话,只是眼睛在她身上暧昧地转了一圈,那种阴阴的样子看得司空茉背后有点发毛,只赶紧继续方才的话题道:
“因为当初我找过宁王,希望在与西狄信使来往言谈的时候,若西狄人惹恼了你,请他一定要保住西狄人的性命,毕竟天朝政权更替,瘟疫才过,三藩不宁,还在追剿天理教余孽,最是不稳之时,不可因小失大。”
她顿了顿:“所以宁王若见你恼了,亦有让人传话让我想法子让你息怒,所以宁王根本不会相信以我这般‘顾全大局’的性子会直接动手去伤害那位贞元公主。”
裴炎微微眯起眸子盯了她一会,忽然道:“你与宁王经常有往来,嗯?”
司空茉一边低头把烤好的红薯给扒拉出来,一边道:
“倒也不算经常,只是在你不太对劲的时候,有过几封书信往来罢了,你也不必装着恼火的模样,你不是很享受我为你担心的模样么?”
她根本没打算瞒他,自己和宁王私下有书信来往的事,那些书信就扔在她的书房抽屉中,他是第二把钥匙的拥有者,说他没看过,鬼才信。
裴炎难得地没有再追问,只是支着脸,看她剥开烤红薯的皮再将红薯肉放在碟子上切。
“怎么,还是不打算与我说说为何在龙关见到你开始,你对西狄人的态度大变的原因么?”司空茉却一边折腾她的红薯,一边漫不经心地发问了。
她不问,只是希望他有一天能自己告诉她。
只是,今儿看他提起,她索性还是问了,也省得自己心里老记挂。
看着裴炎仍旧在沉默,司空茉自觉没趣,便懒洋洋地递给他一只盛放烤红薯的盘子:“喏,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吧。”
裴炎接过盘子,顿了顿,用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仿佛在品尝着红薯的甜味,好一会才淡淡地道:
“我第一次吃烤红薯,还是四岁那年母亲身边的大姑姑给做的,那时母亲一边给我剥红薯皮,一边道这是西狄民间常见果腹之物,母亲常常给我和洛儿讲西狄的风物人情。”
他把一块红薯放进嘴里继续道:“那时我觉得这东西真好吃,亦觉得母亲口中的故国西狄是世上最好的地方,哪怕后来西狄拒绝为我和洛儿提供庇护,我也只觉得失望心凉罢了。”
随后,他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地道:
“直到去龙关之前,从太平大长公主那里方才得知原来母亲当初行踪泄露,就是西狄知道了消息,西狄驿馆之人去通知了宫里的人,母亲被那些人剥皮剔骨的时候,西狄驿馆的人就在一边看着,并且取了一段母亲的手骨制成的发簪带回了国内。”
“咣当!”一只玉碟陡然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司空茉没有去看拿滚了一地雪粉的红薯,只睁大了眸子怔然地看着裴炎,许久,却忽然伸手一下子抱住他的肩头,轻声道:“阿九……”
她忽然觉得自己心很疼,很疼,为面前的他而疼。
他放弃趁着西狄内乱,一举进击复仇的机会,放弃国仇家恨,不过都是为了守住当年对蓝大元帅守住这天朝太平的承诺,亦是为了她的安稳……
难怪他一直都对西狄人有莫名的敌意,一直都仿佛在隐忍和压抑着什么。
若此事不是真的,只是一个猜测,他都不会这么不顾大局,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他要怎样地压抑自己才能顾全大局!
这个男人啊……
总是在她最不经意的时候,让她无言以对,心疼到想要流泪。
有多久了,她都不曾掉过泪。
裴炎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任由她抱住自己,好一会方才淡淡地道:“前生旧事罢了,现下如今才是最要紧的,我……亦不在乎了。”
司空茉低头看着他,却忽然觉得自己不知应该说什么,说让他战么?
在这举国期盼而来的停战休养生息之时,让这烽烟流遍天下,让白骨遍布朝野?
说让他忍耐么?
可是在听他说完话的那一刻,她甚至在想早知如此,那日就该淹死那贞元,再把西狄人全都扔进湖水里淹死算了。
所以,此刻,她只能安静地沉默,伸手环绕着他的肩头,然后看着他长而乌黑华美的睫羽,低头在上面亲了亲。
裴炎先是安静地任由她亲吻,直到怀里的人儿如同一只小狐狸一般伸出舌尖挑开他的唇,深深地探了进去,他方才忽然伸手狠狠地扣住了司空茉的后脑。
再一翻身将她压在了自己身下厚重的软垫里,毫不客气地直接将她压在身下,顺手弹出一道劲风灭了头上那一盏风灯。
少女柔软细微的呻吟与男子的喘息声交叠在一起,像黑暗中衍生出的靡靡之花。
而暗卫们早已悄然散开护卫。
只是无人注意的不远处,有黑影潜伏在假山上,手里拿着单筒望远镜,神不知鬼不觉地窥视着这暗夜里的春色。
落雪纷飞,只这回廊挡风帘下隐约之间,红泥小炉的暖暖融光照出隐隐约约谁的肤光如玉,谁的红唇甜媚,飞溅起春色暖融,春水醉人。
大雪瑟瑟,寒风凛冽,听不见声音却可见那远处的春光隐约,有一种异样的勾魂摄魄的味道,只不知勾起了谁的魂谁的心。
那人怔在假山之上,几乎完全忘了天寒地冻,竟然有点痴傻地只顾从望远镜里去窥视,全身不一会就被大雪所覆盖了起来。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看着长廊下有修长的影子起身抱着怀里相对娇小而明显沉睡的身影远去之后,又见房檐之上几道黑影无声无息的一掠而过。
仿佛幽魂一般随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消失,那种聚气化影的一流轻功也震慑了他好一会,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暗自庆幸自己手上有这西洋玩意。
否则按照自己的功夫潜入裴炎身边不过十几米的范围可能就被他身边那些一等一的高手发现了。
只是……
他慢慢爬起来,随后再含了一颗暖身丸,让自己被冻住的气血流动开来。
方才又沉思了片刻,随后打了个响指,足尖一点,领着几个不知何时埋伏在他身后的人一起一路朝涑玉宫而去。
暖气蒸腾的温泉房内,宫人们早已经准备好了各种香花香油,小胜子端着一叠绸巾看了看那白玉池子里的水,估摸着差不多了,便赶紧去门前候着。
不一会,一道修长的人影便款步进来了。
“千岁爷,夫人睡了?”小胜子上前轻声地问。
裴去淡淡地点头:“嗯,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