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故地重逢格外亲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灯塔村村委会，这是一幢新建的房屋。老叶说，这里以前是村办小学。一边说着他一边下了车，走进挂有村卫生所的房间去询问老连长的住址。趁着等候的机会，我环视了村委会的小院子，看得出杏黄色的墙面刚粉刷不久，院子左边有一个小小的水泥地面的篮球场，大概因场地不大，所以只安装了一个篮球架。一排房间分别挂着村委会、卫生所、民兵连等几块牌子。还没等我看完所有的门牌，老叶就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位身穿橘红色上衣的中年妇女。老叶介绍说，她就是老连长的第四个女儿，小名叫“夏”我离开灯塔六队的时候，她还只有两岁。啊，真的好巧！我对夏说：“我们真是有缘呀，这么快就能够找到你们，太好了。”
    夏带着我们回家，老连长的家离村委会只有两百米远。来到门前的场地上，老叶显得有些激动。他说，我记得，这还是原来的住址，就是以前的干打垒变成了两层的小楼房。夏告诉我们，老屋并没有拆还在新屋的后面，夏一边说着一边去到屋后的菜园里找爸妈。我们打量着老连长的家，这是一幢淡黄色墙面的两层小楼，靠山而立、坐北朝南共有四大间。最左边的一间是敞开式的车库，车库里停放着一辆小面包车。三间主屋正中是堂屋，两边各有一间大卧室，看样子应该是连长夫妇和夏两口子的居室。屋外有一口不大的水池，叶对我说，这就是当年养过小鱼的泉水池。
    不一会儿，夏领着父母从屋后回来了。我看到了老连长，这是一位清瘦的老人，虽然衣着朴素，脚上的解放球鞋还沾满着泥土，看上去却颇有气质，骨子里透出来一股子精气神。叶立刻迎了上去，老连长显得有些激动地抓起叶的手轻声说了句：你回来了。老叶突然抑制不住奔涌而出的情感，哇地哭出声来。这样的场面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在一起生活了三十三年，我从未听到叶这样失声哭过。被着场面深深感动的我视线模糊了，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腮帮子流到了嘴里。最让我遗憾的是，没能抓拍到这感人的一幕。或许是老叶担心引得老连长难过，只见他背过身去擦掉眼泪，拼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我们进到堂屋坐下来叙家常，我们发现老连长似乎有些失聪，夏告诉我们老父亲的耳朵的确已经很难听清别人说什么了，他只能看口型猜测对方说得的话。我的心里有些难过起来，老人家若是能够正常地和我们交谈该有多好呀，世间事为何总是这样不尽如人意。老连长说，79年的时候他估摸着叶该娶媳妇了，还专门为叶寻到了两段做家具的好木材，想托人交给叶，可是苦于一直没有打听到叶的消息，两段木料最终也没能如愿派上用场。我知道在那个年代木材还属于计划内的紧俏物资，在叶离开灯塔村多年之后，老连长仍然惦记着他。这样的真情实意完全可以用“不是父子胜似父子”来形容，我更加确定了重返灯塔村探访老连长一家是一件多么应该做的事。
    交谈中，让我们感到欣慰的是老连长已经83岁，除耳朵失聪外，身体还算康健。让我们有些难过的是77岁的老妈妈身体不太好，经常咳嗽。医院拍片检查的结果是肺部有肿瘤，但年龄偏大不宜手术。我忍不住几次叮嘱夏一定要好好照顾妈妈，按照医生的建议定期体检，坚持保守治疗。
    原来叶离开灯塔村后，老连长夫妇又生了两个女儿。如今六个女儿都早已成家。五个嫁到外村，只有排行老四的夏招婿入赘留在了夏家。夏两口子都很勤劳，平日里夏留守在家打理家务，丈夫在荆门市内做木工。农忙的时候，丈夫就会回到村里，打理自家的农活儿。在平原地区，庄稼地里的农活已经使用小型的农机具了。夏的丈夫是操作农用机械的好手，家里置办了不少的农机具。农忙的时候村里大多数的农户都会请他代耕，收入应该不会少。
    夏夫妇只有一个儿子，在贵阳当兵五年后复员回乡，就在离家不远的洋丰复合肥集团工作。正说着话，从门外进来一个年轻的孕妇，冲着我们喊叔叔阿姨。夏赶紧介绍说，这是她的儿媳妇，是儿子在贵阳当兵时认识的女孩儿。我看了看这位白白净净的少妇，打心眼里佩服这个为了爱情从贵州独自远嫁到灯塔村的女子。夏按耐不住喜悦地说，还有一个月儿媳就要生宝宝了！那就是说老连长马上就要添曾孙了，四世同堂啊，真替他们一家子高兴。
    四十年不见，该有多少话要说呀！老连长询问着叶离开灯塔六队后的情况。叶告诉老连长，自己先是在荆门粮食系统工作，1979年下半年调回武汉进入师范大学工作，一直到今年五月刚退休。
    四、相见时难别亦难
    老叶对老连长说：来灯塔村还想要去探望灯塔六队的武会计。在叶招工进城离开灯塔村的时候，生产队赵队长担心叶年龄小，个头儿也小，跳不动自己的行李。因为从灯塔村到荆门县城有几十里路，那时的交通特别落后，进城的班车很少，多数时候都需要步行。武会计自告奋勇地要求去送叶，武会计比叶大几岁，那时还是个单身汉。他替叶挑着行李步行几十里路，一直把叶送到了荆门县城。老连长说武家就在附近，并让夏带我们来到武家。武家的房子地基大小跟老连长家相似，但只盖了一层。武会计夫妇都不在家，只有一个年近三十，穿着黑色衣裙的少妇坐在屋子里。夏介绍说，这是武家的儿媳。闲聊中我们得知武家儿媳是松滋县人，他们两口子是在福建泉州打工的时候相恋的，婚后儿子继续在泉州打工，有了孩子后儿媳就回到婆家，打理家务带孩子。我们感叹，如今的农村变化真大呀。不仅实现了“千里姻缘一线牵”而且农村的小媳妇们过的再也不是祖辈们的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忙完农活忙家务的农妇生活了。武家的孙子在盐池街上幼儿园，儿媳每天主要的任务就是接送孩子，干点儿洗衣做饭的家务。难怪她养得白白胖胖的，跟城里的少妇们没有什么差别呢。
    转眼就到中午了，我们决意要请老连长和武会计两家人一起到盐池街上吃餐饭。于是吴家女婿和老叶分别开车载着一行十人来到盐池街，来到一家规模不小的农家餐厅，进入大包间里大家围坐在一起，继续聊着过去几十年间的往事。从见面开始老叶一直称呼老连长“爸爸”喊连长妻子为“妈妈”我很诧异，老叶的嘴巴还会这么甜蜜？难道是人老了变得懂礼貌了！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回味年轻时的经历，人总会幡然醒悟，更加懂得珍惜患难之交的情感，更加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饭后两辆车开上了向河水库的大坝，向河水库是六十年代农村大修水利工程时修建的，老叶对这里记忆犹新。他指着水库四周的山体说，以前向河水库的水源很充足，水面可以很接近大坝的高度。现在的水面缩小了很多，看着水质好像也不如从前了。吴家女婿说，一来是因为现在降雨少了，二是上游河段拦截了水源。看来水资源危机处处可见呀，即便是在有着“千湖之省”的湖北，也不时会遭遇到水资源紧缺的警示。忽然下起了小雨，我们赶紧驱车返回。在灯塔村的路口，我们下车和老连长、武会计告别。只见老连长紧紧抓着老叶的双手，嘴里念叨着：“回家，回家吧。”我明白老连长的意思，他是想留我们到家里住一夜。因为同行的张大姐，要赶回市里参加荆门市门球比赛的组织工作，我们不能留在灯塔村。看着恋恋不舍的老连长一家人，我说：“这次就此告别吧，我们已经认识路了，以后叶的开车技术熟练了，我们一定会再来看望你们的。”
    在老连长一家人“一定再来”的叮嘱声中，我们坐进车里。车离开了灯塔村，我忍不住不停地回头看着渐渐变小了的灯塔村，感动和留恋的情绪在心中不停地涌动着。悄悄看了看叶，他看似很淡定。但从他不停地念叨着“还是应该到连长家住一夜”的话语中，我分明听出了他的依依不舍。四十年后的难得一见，却又匆匆而别，谁又能不怀有“相见时难别亦难”的情愫呢。但愿来日方长，我们定会再赴灯塔村，看望敬爱的老连长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