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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时期的回忆

    东子的新女朋友告诉他,他像极了元彬;大伟是体育特长生,每天早晨第一件事便是蛙跳三圈;汤林是我初中同桌,热衷于荤段子,现在学会了弹吉他。他们写信告诉我说,都高三了以后不一定长见面,十一回来大家一起吃顿饭。他们还说有确凿证据证明我的初恋女友失去了处子之身。
    “对方可比你差远了去了,这人一到了高三怎么都跟干柴烈火似的?”大伟说。
    他们称呼我耗子,我在一群哥们中学习最好,中考之后来到所谓的城市接受重点高中的教育。大多数人都会有朋友,并且有朋友是让人高兴的。我回到小县城里的家,大家一起打篮球到天黑,又跑去小摊上吃烧烤,喝到呕吐。
    雯雯发来短信:“你,今天,还好吗?”
    我想了想,回复:“也许,还好。朋友见面,没有不快乐。”
    两年半之前,我初中毕业。那个无所事事的暑假,记忆里满目刺眼的金色阳光,汗水肆无忌惮地浸透t恤,一切活力十足。开学前我彻底摆脱掉了第一份盲目而仓皇的感情。对她——正如狄金森所言:“如同抛弃一片果皮。”
    “我们总共说过几句话?我的生日情人节过年你都送过我什么?你不开心时是谁坐着笑给你听。我什么我难过时你却从来感觉不到我觉得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她哭得很伤心,老实说台词亦足够经典真挚。关于她说的,我并非无法觉察,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所以我只是一脸愧疚。
    那时,我从未想到过生活可以简单到用两个字来形容——高三。现在租了一所房子,戒掉烟和篮球,对狐朋狗友的来信置之不理。据老师和高考状元所言,充实生活的概念是——一张数学卷子一张地理经纬图五十个陌生单词一道历史题几条哲学原理,练习二十分钟听力要聚精会神合理利用艾滨浩斯曲线眼保健操蹦蹦跳跳活动筋骨劳逸结合忙里偷闲关心国际局势,一杯牛奶面露微笑信心十足,睡前对自己一天感到满意,不再制造纷乱的梦境。
    许巍是怎么唱的?——“这是我的完美生活。”
    我只有长叹息的份。
    雯雯说:“耗子,晚安,要好好睡。”
    “晚安,好梦。”
    12点已过,夜沉沉。我知道晚安对我来讲有多么珍贵,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敏感与乖戾,自然使我在重重压力面前无法泰然处之。空虚也好忧郁也罢,都于生活无用,这我不只一次告诫自己。我羡慕那些容易满足和大声笑着的人们,老实说,我有些讨厌自己。
    我和雯雯在8月见面,我们去了公墓。
    “为什么要见面?”
    “我要上高三了,也许会戒掉网络。”
    “在哪里?什么时候?”
    “你挑。”
    她和我在同一个学校,我们在网络上相识已有两年,我们虽非君子,交往却是平淡,没有见面也并非刻意保持神秘。去年情人节她送我一只亲手编成的饰物。她生日时我则送了几部她垂涎已久的大部头书,其中有时间简史。
    “你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读着玩玩呗。”
    所有这些“交易”是通过学校门卫那里完成的,在这个城市里,像是在玩一个特务游戏一样,想想自有可爱之处。
    我不知她为何挑如此地方,走过一排排墓碑,两人都没有开口。早就交换过照片,也就没有太多意外,亦无惊喜可言。走出去,挑一路公车,她靠窗,脑袋靠在支起的手臂上,风从黑发间流转穿梭。麦当劳门前以为服务生在给许多小孩子跳舞,音乐是范晓宣的我爱洗澡,雯雯微蹙的双眉变得平坦起来,双目迷起,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
    这一刻时光停伫。我砰然心动。
    很早之前,第一份感情似乎是这样发生的。我望着一个女孩朗读课文时笔直的背影,决定送一张贺年卡给她。我用一年级幼稚的字体工整地写下:“刘茜楠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你的同学王浩。”
    她一脸惊讶,下午就笑着递给我一张贺卡:“王浩祝你万事如意学习进步。”此后,我们便很少说话,分班之后更是连见面都困难。
    当时的一切都是剔透莹洁的,她的衣着,声音,我的目光,两张贺卡,以及被时光漫漶的笑容,都是。我没有刻意使其唯美浪漫,这也许不是爱情,感情总是不容易定义的东西,回想起来只是温暖。
    我们一言不发地四处游走,偶尔交换几句近况。暴雨突然来袭,躲进书店看书。雨停后我送她回家,把买下的我们的祖先送给了她。
    想不到木讷寡言的性格仍牢牢盘驻体内,我有些懊丧,有些失落。雯雯,我至少应该让你笑出声来的。
    我最后一次打开qq,没有留言。关掉电脑,电源拔掉。找块桌布把它们罩起来。收拾房间和课本。还有不到一年,十个月。开始努力的话考上本一应该不成问题。
    高二一年不想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全家人提心吊胆。可我只是觉得烦躁。每天沉默不语,做大量的阅读。父亲和我谈过,他喝了酒有些激动。我过分任性自负。终于吵起来不欢而散。母亲态度更为温和恳切,我却吱吱唔唔说不出所以然来。大家不知我为何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我以前从未让人担心过。其实自己也不甚明了,隐约觉得随阅读的深入也许会找到真正的答案。姐姐从南方大学写来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信,我深觉浅薄,一概不理。
    “可是的确是你错了,你的某些想法当然正确,但是,并不完整全面,并且还会不停地改变我能理解你的类似迷茫的东西,因为我是过来人。你似乎有梦想,或者说追求,这我也感觉得到”
    这是网络上一个陌生人对我说的话,他反问:“有时堕落看上去就像是追求,你呢?是否真的把握住自己了?”
    我幡然醒悟,顿觉往事不堪回首。教师的确是崇高的职业,但真正的教师却不多。我再也没有在聊天室里见到过他,有时我想他或者是我臆想中的指路明师,是我自己引导了自己也未可知。
    新租的房子在一条胡同尽头的破旧公寓里,尽头是一个土丘,爬上后便可以看到两条平行的火车道。野草芜杂。几栋半塌的平房孤立无援,又显倔强。这是夏天的最后,暴雨仍时时下起。
    补课一个月,校园里冷冷清清,大门口也没有人头攒动的景象出现,这令我心情自然而舒畅。每天都是六门主课来回倒换,枯燥而已,并不紧张。我习惯穿拖鞋,晚上在阳台上冲凉,对面的楼中总会有人吹葫芦丝,呜呜咽咽,飘渺空灵。
    承载起学习的责任,努力,踏实,波澜不惊。独坐灯下,有时抬头望向无边的暗夜,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或者从未存在。
    东子大伟和汤林全部随理科大流。县城里保证升学率的杀手锏有两个:一个是依靠复习班。二是实行魔鬼作息时间。三人的来信却无一诉苦。东子说第五任女朋友正在寻找中,大伟说自己快跳成青蛙了,汤林说自己的吉他水平进步神速,正在凑钱买电吉他,和外校的几个人可能会组成一支小小的乐队玩玩音乐。
    开学前亲戚们在一起吃饭,大家言必称北大清华。
    “还有这一年,以后就每人管你了”
    “咱能上北大不,不是文科的都往北大考?”
    “现在紧张,是为的以后不紧张,以后,就”姨夫语塞,于是做了个喝酒的动作,冲我嘿嘿乐个不停。
    我轮流敬酒,轮了一圈。还是一言不发。我感觉像是在一千公里以外的地方,看他们的热闹。
    高一高二开学了,雯雯由初三升到了高一,和我们在同一栋楼上。她来找我。
    “高三果然恐怖,瞧你瘦多了。”
    “真的?更难看了吧。”
    “的确。”
    晚上放学时她在门口等我,递给我一个兜子,装满了糖果炼乳肉松。
    好长时间不曾写字,这个晚上我拿起笔。脑袋里出现了一个骑士。骑士茫然地沿着一条河流不断前行,他不懂得战斗,不懂得讨好不懂得爱。那是一条流浪河,一路极美的景致出现又闪逝,骑士的步履隐约深蕴着坚定。我想还应该有一个公主,公主可以用魔法来制造糖果,出售甜蜜。我让两人在河边邂逅,她送他糖果,祝福他走得比谁都要幸福。我想看着故事会如何进行。
    故事开了个头,便停滞了,骑士什么都没有,这样的角色,是否意味着整个故事的平淡无波澜?很明显,我总是以自己为中心写下一点东西,现在我不能把握自己,故事又能怎样行进?
    阿甘反问珍尼:“我难道不会是我吗?”虽然我喜欢阿甘,可我仍不能如此简单面对自己。老师问我为何不交作文,班主任提醒我多和老师同学交流。其实写作文时有太多的段落,纷繁旋至的画面,重叠覆盖堆积取消。一些自相矛盾的东西让我感觉难受。
    姐姐大四了,本来可以保送本校,她却执意考去北京。爸爸说他在北京有个朋友,可以托他找一个好一些的导师。姐姐说这不是走后门吗,要是这样我才不屑去呢。爸爸在电话里说傻丫头难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吗,你好好学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吗?
    九月中旬一场寒流经过,雨水开始打掉梧桐的叶子,空气中隐约有了寒意。秋天再次以颓废的姿态重返人间。这些我终于都不去在乎,发霉的秋天,发炎的秋天,死亡的秋天——这些曾经出现在我诗中的句子,被我狠狠忘掉了。我像是一只睡着的懒懒的熊,不张望,对谁都爱理不理,季节变换,寒暖更迭都与我无关。
    我开始和时间较量,对速度提出了苛刻的标准,为了不排队而放弃了食堂便宜的饭菜,若觉得自学合适,便逃课一天。我感觉自己像蚂蚁一样节奏紧凑地前进。蚂蚁在秋天不是得把一切过冬的食物准备充足吗,我想我的冬天就要到了,而冬天过去,就应该是春天,至少,就不似冬天般寒冷了。
    一个月后的考试,成绩突飞猛进。周围皆大欢喜。我却无想象中的那么高兴。爸妈请我吃饭,我笑容真实,心境开阔,把五瓶啤酒灌下后,大睡一天。他们在这个所谓的人生转折点上,表现出了无比的宽容,大度和信任。我醒来后他们告诉我,他们已决定不再管我。
    “看你现在的状态我和你妈都很放心,看来你自个真的是长大了也知道掂量个轻重了。以后我们就什么也不说了。你有什么需要就开口我们尽量满足”
    我真的长大了么?
    第二天我和爸爸在小院里聊天。我发现他对于树木名称的了解甚为广泛。他面带自信地一一指点:“馒头柳,紫叶小檗,白玉兰,榆叶眉,黄杨”有多久我不和父亲一起聊天了?我对父母了解多少?
    不知为何我从小就与他们缺少交流,亲情是有的,并且深厚。但隔膜抵制了交融。我对他们似乎是个迷。姐姐就好多了,她很少让他们担心。随着长大,我逐渐明确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我不想像他们一样地生活。对生活看法的分裂,也许是疏离的源头。
    我要了几千块钱,买下了大部分我想要读的书和看的电影。剩下的钱换了一套衣服。我把他们重重地丢在床上,躺下去,用手抚摩书的质感,深呼出一口气。有时我想疯狂购物是容易让人感觉存在的。所谓真实性就是如此,或者说,不过如此。
    东子通过了飞行员体检,大伟说体育比赛分数要达到85分就可以保送师范,他现在能达到80分,汤林在练吉他的同时仍是在同画板大交道,准备考一所美院。
    大家过得都说得过去——这是我阅读他们的信时候的想法。
    ——知道么,董老师因猥亵学生被停职了,但后来又说是陷害,不管怎样声誉算是完了
    ——真的?我不信?
    ——谁都不信,有什么办法?
    ——菲菲又横着长了些,眼看要超过竖直高度了。
    ——耗子你和宋泽有联系吗,咱们五人帮里就是宋泽失去了联系,写信这小子也不回,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于他,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他——还活着!
    雯雯生日,我送了一条项链。两人在街上行走,我有时在前,有时在后。大街上放着陈奕迅的十年。十年之后,我会成什么样子?还有走在我身边的她,都会是什么样子?
    “最近很忙么。”
    “还好,该补的东西基本上都补全了,以后跟老师走就是。”
    “呃,我读了我们的祖先。”
    “恩,还好看吧。”
    她浅浅一笑“那个执拗的小男孩挺像你的。”
    我先是做惊讶状,随后也笑了。
    “其实,我觉得,他或多或少,应该下树走几步呢,可惜是小说。我觉得若生活中有他,他真的是该下树走几步的。”
    “你的项链,谢了。”她用手示意一下。
    我点头,然后踌躇了一下:“我喜欢你,可是不知道可以持续多久。”
    她似乎是有些迟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走出了十几米。
    “你希望能维持多久?”
    “老实说不知道,但我只希望可以珍惜现在。”
    “好吧,我也会珍惜你的。”
    晚上雯雯发来短信:“笨蛋,你当时说希望维持一万年也好啊,至少分开时也不至于太单调。”
    姐姐的事开始有了些眉目,有个资深教授从明年开始带几个研究生。姐姐成绩不错,应该不用费太大劲就可以说成,爸爸让姐姐让写几份简历寄去。“这个教授,”爸爸一本正经地说“月薪至少在一万元以上。”
    有时和雯雯一起去买书,她惊讶于我读书的快速,我却羡慕她可以顺利地读通古书。我把从前读过的书用一个大旅行箱般来,她拿走几本,隔几天就来换。她说到高三之前一定要啃完我的收藏。
    “然后,你就没有利用价值喽。”
    我笑一下,问她:“你有没有什么都读不下去的时候?”
    “当然了,很多很多时候。”
    “那你是怎么办的呢?”
    “撑一会,睡觉,听音乐,发愣,暴食暴饮有时也会想一想你想你读书时一定很入迷的样子,对我也是一种激励么。”
    “你想没想过当作家?”
    “恩,以前是的,也写过很多东西咧,可是很难,写什么都困难,都无法顺利地完成。”她摇摇头“还是不拿它折磨自己为好,现在这样也蛮不错的,没有压力,不用为得不到的失落。”
    我又想起那位骑士,我拿起他和糖糖公主的故事,两人并肩行走已有很多天,两人没有相互厌倦。但所有人都期待着发生点什么。
    似乎有人在冲我说“喂喂,这样走下去,能算是个什么故事呢?骑士难道不应该遇到邪恶的巫师然后救出公主吗?他们两个只是行走而已吗,连接吻都没有你这是什么爱情故事?拜托来点情节好不好”
    情节?
    班会是学习总动员,众人情绪高涨,斗志饱满,灵魂纯净。“只要努力过了,就无怨无悔。”有人念这首诗给大家听。这是真的么?为什么a君无法接受掉到全校前十名之外的成绩而闷闷不乐,b君为何总是无法做出一道立体几何题(眉头紧锁,脾气暴躁)?c君何以故有由于北京户口而轻轻松松地迟到早退?d君背负着家里所有人的希冀,这种压力对他而言是否过于沉重?如果辜负了该怎样?
    十八岁如期而至,不胜翘企的时刻,出现得仍是突兀,甚至还有些悲壮的味道。我坐在灯下等十二点的到来,不安分地转笔。面前摊开着新的日记本,纸上一片空白。指针过了十二点,我开始试图记录下那时的感受,就在我迟疑地写下空虚的文字时,那个被我夸大了的时刻仍缓缓地离我远去。我于是停笔,觉得自己矫情过了头。预设的激情终究没有到来,眼泪没有(以后也不会),歇斯底里没有,坚定没有,声音没有,表情没有,感觉没有。我突然困得不行,匆匆关灯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头痛浓了又淡,我调整了几次睡姿,一不留神顺利地掉入梦里。
    这注定是不完整的夜,凌晨梦遗醒来,迷迷糊糊,睡意消了大半。天未亮便穿衣走了出去。整个城市尚未苏醒,我的呼吸开始在空气里凝成白汽。抬头,到了雯雯家外面。我在路灯下走来走去。天慢慢亮了起来,又像是突然亮起来的。
    看到头发凌乱的我,她惊讶至极。我们走去学校。
    “你,没问题吧。”
    “我成人了。”
    “哦?生日快乐!”
    这一天似乎什么都没有想,晚上在日记里刻意留下了一页醒目的空白。睡前,我把曾经读过的有关青春的书通通默想一回,确信我的人生其实还没有开始。
    两天后接到老爸老妈的信,很长很真挚,可是我没有哭,因为信更像是写给另一个我的,不是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姐姐发短信来说你既然成人了就该有自己的方向了,一定要坚持它为它努力。她说我就走错了路你可不能再走错,考大学其实仅仅不过是表面文章。我说我现在要先考上个好大学,然后再谈别的。
    雯雯只是送我一支钢笔,她说也许我会用它写些什么,希望是些美丽的东西,比如回忆,比如现在的我们。我用力握住她的手,感觉冰凉。
    放两天假我回了家。
    大伟右腿骨折,虽不严重,但待到休养好后,靠体育特长上大学也希望渺茫。
    “操,复读一年就他妈老了,凑合上个专科吧。”
    东子一反常态以长辈的语气对我说你小子还像从前那样颓废呢?该努力了,高三一次就够了,我可不想来第二次。
    我妈说等到你上了大学我和你爸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我想问那怎么现在你们还在为我姐跑来跑去跑关系呢?那怎么我姐还隔三岔五地要钱呢?可我什么也讲不出来。我知道我是他们世界很重要的一部分,我有实现他们愿望的责任。
    汤林说,我妈是这么说的,她说我要是考上了个好大学她就是死了也瞑目。他说他把吉他弦都拆下丢掉了,可没有勇气砸了它。
    我告别他们,他们还有晚自习。穿过这个散发着尘土物质庸俗气息的小县城,我竟发现自己原来很讨厌这里,也许我更厌恶自己。我决定要考一个远远的大学,去南方,也许是西安。我转上一条东西方向的国道,它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脚下,太阳已经没下去。晚霞是我从未见过的淡粉色,像铺了半天的嫩莲花瓣。
    爸爸说姐姐的事情十拿九稳了,可几天后那人又打手机过来,语言暧昧地挑明要钱。我后来问妈他要了多少。
    “不多不多”
    “多少!”
    她伸出两个手指头。
    这对于我家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猜妈的下句台词应该是“你们不要在乎花了多少钱只要好好学对得起它就行。
    果然。
    除了学习他们很少在乎我的别的想法,可这不是我反叛他们的理由,无论如何,这是爱。
    可是在以后,我想自己终究还是要离开,所谓亲情也好,故乡也罢。我会做出一些决绝的背叛,等到遍体鳞伤,满身疲惫之后,让伤口结疤,一点点地坚强成长,向前——即使是蠕动。
    “高考后有什么打算?”
    “先把房子续租两个月,一个人住着。要买一堆科普读物和古诗词然后,不在房间里留任何可以指示时间的东西。每天坚持写英文日记,开学前旅行去某一个城市独自过一阵子,然后开始接受大学教育,当然,还要经常和你在一起,什么也不想。就这些。”我已经很多次思考这个问题,所以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出来。这个答案,曾在很多时候给我一些慰藉。
    “听上去还满不错的,好,我等你吧。”
    “谢谢你。”
    冬季来临之前心情已经极其平和,许巍的第四张专辑出炉,明明是我不喜欢的风格却仍听得入迷。身边还是发生了许多事,表弟留级两年后退学从军,姑姑家的姐姐结了婚,新郎看上去很平庸,姚麦组合阴晴不定,姐姐写信告诉我说她开始做家教教英语了,妈妈血压升高住院一次,我成绩进步神速,她于是又提早出院。
    冬天下了几场雪。我逃课在阳台上站了很长时间,我相信自己找到了一些东西。
    我恋上感情,相信平凡的奇迹,享受拥有的或许已足够。
    骑士的故事其实一开始便不平凡,因为我把糖糖公主写瞎掉了。两人历经坎坷后,走到了流浪河尽头,终于找到了破解眼盲的咒语。
    短得不能再短的假期开始了。过年时候我放了很多礼花,有些礼花质量不过关,在很低的地方就爆炸了。四周落下很多颜色缤纷的火花,声音震得五脏六腑都直颤动。姐姐吓得跑到很远。我哈哈大笑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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