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能逃

    做杀手是一种暗无天日的自杀。
    每一次杀人,我都会觉得我离地狱又近了一步。
    虽然我一早就知道,我这样的人是进不了天堂的。
    天生带着绝望而活,说的就是我们这种人。
    我的武器是一柄藏于发间的小小飞刀。它不是簪子,它是嗜血的,每一次飞出我的指间它一定要沾一点血的,否则它会寂寞而死。
    我的名字叫温柔,残,美,对吧?不说也罢,这本就是一个强词夺理的世界。
    我患有直线恐惧症,我想这是因为职业的缘故,我害怕走一条直线。江湖是个彻夜不眠的深渊,我深陷其中,不能犯困。你可知我行走时候有怎样的艰难。
    我总是梦见自己在跋涉一条鲜血汇聚的河流,清清冷冷,凛凛冽冽。独自一人。
    不是没有对手,是旗鼓相当的人总是很难遇到。如果遇到了那只说明在劫难逃。这种劫难在你开始做杀手的那天其实就埋下了伏笔。
    所以我知道,弄尘是我的劫难。
    他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接到杀掉温柔的订单,可是温柔,在你面前我竟然酝酿不起杀气。
    的确,我看不出他的冷酷,冷漠,冷血。反而,从他的身上透出一种朴素大气,更显胸膛仁厚可以依托。这真可笑,这样的人也是杀手。
    受过训练的杀手都知道,为达目的可以用任何的手段。
    所以我的内心依然竖有高高的屏障,也许他明白自己不是我的对手。
    风吹落了一地的梨花。有让人忘却周遭一切的美感,同时映衬他的容颜。
    他让我想起儿时温暖的夕阳,山野,以及炼青。
    他极像我少年时的同伴炼青。
    虽然我还那样年轻,可是炼青已经离开。
    我们当时还没有出道,炼青因为急于求成,惨死在对手的剑下,我却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笑容,一种释然的笑容,像回家一样。他躺在血泊中,我看到他的的眼睛张合,没有痛苦。
    再也没有人,和我一起,把拾到的花朵,散落在河流里,再也没有人,告诉我,那些花会一直漂 到日落的地方去。
    我唯一记得的,是炼青最后的笑容。
    上天安排我们在这样的场景里见面,必有他的深意。
    炼青,长久长久的独处和寂寞已经使他忘却那些快乐和温暖的时光。
    我没有想到那么久以后,还有人能让我想起你,看来我该感谢他。
    如果要感谢一个人,我只有唯一的方式,就是不对他出手。
    前辈说过,对想置你于死地的人,要果断决绝,不给他任何的机会。
    这一次,我将杀机隐忍在了内心。这是唯一的一次,我暗暗的说。
    他说:我叫弄尘,二十岁开始做杀手。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可是一个叫温柔的杀手却给我来了一次空前绝后的震撼。
    我明白他所说的震撼,那是我出道的处女秀。那天的天空竟然为我下起了雪。在凛凛天地里,我亮出凛凛的刀,我为炼青报仇。彼时那人已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我的飞刀就像一声短促的鸟鸣之后正中那个绝顶高手的的咽喉。我杀了他,像一场挣扎在清醒与昏沉之间的噩梦。
    他说,现在,除了我,也许没有人可以杀你。我有时候会想,终有一天,不是我死在你的手上,就是你死在我的剑下。你的武功不见得比我好,可你身上充满执拗的力量。
    可怕,他竟然看透我。我甚至想:炼青,是不是你的灵魂停留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虽然隐忍了杀机,却因为他的骄傲重新变得决无甘愿。
    我说,那么,你不妨试试。
    他说当然,我得为我的订单负责。
    当一个杀手的意志受到影响,就如同吃下了令人反应迟钝的催眠花物,他便不能杀人。我深知这一点,弄尘对我酝酿不起杀机,就说明他已被我催眠。他不会杀我。可我们还是需要一场较量。
    他的剑就是这样出鞘,果然招招杀气十足,走势凶猛。我是谁,我是天下无双的刀刀温柔。如果这是一个赌局。必人有人赌弄尘入骨断剑,也会有人赌我势败而亡。
    我错在对这个对手没有深刻的了解。只是据说,他是不用左手的,可是荆无命在最后时刻还是用了左手,所以弄尘当然会在最后时刻用上左手,全力以赴。他的左右互换点中我全身的五处穴位。
    如果有人看到,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弄尘杀了江湖后起之秀温柔。
    没有人看到,我们其实没有真正在杀对方,弄尘点中的五处穴位,但并非致命的。从此以后,江湖不会再有弄尘和温柔的出现。很久以后,我们站在风里携手想念那一场因我们的较量纷纷扬扬的梨花。更愿意想信,那是一场可以洗清罪孽的诗意之雪。
    上天安排我们见面,必有它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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