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就算因此事要休弃儿媳,儿媳也绝无二话。”
周氏盯着林惊枝,想到出门前丈夫裴寂的交代。
她深吸口气,僵着脸道:“那行。”
“从明日开始,不管你家郎君会不会裴家在汴京的宅子住下,你都必须回去,在我身旁尽孝。”
“我家琛哥儿还未娶妻,身旁也只有你一个媳妇,我想着也是离不得你的。”
周氏态度忽转,莫名说出这么好听一番话来。
林惊枝倒是不好明目张胆地拒绝了。
她也收起眼中冷色,也朝周氏温婉笑道:“母亲身旁自然不能缺人尽孝。”
“等夜里夫君归家后,儿媳会与夫君请示。”
“若夫君愿意,儿媳自然不敢有二言。”
周氏心底窝着火,她用绣帕压了压唇角,直视林惊枝道:“你若明日没来。”
“我便大张旗鼓带着丫鬟婆子上门,请你回裴家。”
“砚哥儿媳妇,望你三思后行,毕竟这是汴京天子脚下。”
林惊枝倒是没料到,周氏能说出这一番夹枪带棒,恩威并施的话来。
以她对周氏的了解,倒像是有人刻意这么教她说的。
这瞬间,林惊枝想到了裴家家主裴寂,那个严肃不苟言笑,对她却厌恶至极的男人。
花厅里,气氛瞬间僵沉。
掰回一局的周氏,终于平复怒意。
只有裴漪怜坐立不安,大大眼眸含着水色,随时都能哭出来的模样。
想到裴寂,林惊枝眼中露出冷色,忽地她眸光一顿,落在隔扇外淡紫如云烟的紫藤花上。
前世周氏就一直对裴砚的生母耿耿于怀,林惊枝不由想到,前些日孔妈妈无意中提到的紫藤花和李家的渊源。
周氏若知道裴砚的生母,就是五姓之一的李氏,不知她还能不能心平气和面对裴寂。
毕竟在周氏眼中,裴砚就是裴琛的敌人,极有可能取代她唯一的嫡子裴琛,成为裴家下一任家主。
既然裴寂想暗中使绊子,逼她回汴京的裴宅,那她必须得给裴寂送一份大礼才行。
林惊枝抬眸,笑着看向周氏:“母亲方才说的话,儿媳认真想了想。”
“觉得母亲说的没错。”
“母亲今日难得过来一趟,儿媳也该好好尽孝,不如就带母亲在外头庭院逛一逛,等留在宅中用了午膳后,母亲再回去可好?”
周氏见林惊枝忽然软了态度,她想了想也就没有拒绝。
夏初,阳光尚好。
连拂面而过的微风,都带着甜丝丝的紫藤花香。
她们三人身后跟着丫鬟婆子,才从廊庑穿过,视线忽然一亮,就被庭院里一株巨大的,开得像云朵般的紫藤花吸引。
二姑娘裴漪怜睁圆了眼睛,拉着林惊枝的袖子道:“嫂嫂,这紫藤好美。”
“瞧着都快比屋脊都高了,哥哥是从哪处寻来的,我在河东从未见过。”
林惊枝唇边压着的笑容更深了些,她抬手,指尖点了点裴漪怜的鼻尖:“我听院中伺候的妈妈说,这颗紫藤已活了上百年。”
“这处惊仙宅的前身,还是当初李家在汴京落根时,因李氏太祖爷的夫人喜爱紫藤,才费尽人力物力建了这处宅院。”
“也不知我夫君是如何手段,能从李家人手中买下这处宅院,重新修缮改名‘惊仙’。”
“哪个李家?”
周氏闻言面色大变,她眸光一下子就冷下来。
林惊枝像是没有注意到周氏神色不对,笑着解释道:“听说是五姓之一的李氏。”
“李氏女子,尤爱紫藤,难道母亲不知?”
“李氏?”
“五姓之一的李氏?”周氏脸色当场就变了。
那种气得浑身哆嗦,又得咬牙忍着避免自己失态,周氏死死捏着手中帕子,她氏恨不得现在就回裴宅,寻了裴寂质问。
当年她就因为裴寂和太夫人对裴砚超过所有人裴家子孙的宠爱程度,怀疑过裴砚那个身份不明的生母,会不会是五姓女。
她每每只要一想到丈夫对于裴砚生母,缄口不言的模样。
周氏就如鲠在喉,夜不能寐。
可刚刚林惊枝无意间那一番话,像当头一棒,也点燃了周氏所有的怒火。
李家祖宅、百年紫藤。
李氏这一代,虽早已没落,但裴砚要不是李家的血脉,李家会这宅子留给裴砚?
除非李家人都疯了。
“朱妈妈,我有些累了。”
“你扶我回去吧。”周氏掩去眼中怒色,努力缓和语调,朝一旁伺候的朱妈妈道。
“母亲这是怎么了?”
“可要请郎中?”裴漪怜忧心问道。
周氏伸手,怜惜摸了摸裴漪怜柔软的脸颊,她尽量温和声音道:“你嫂嫂这处宅院漂亮。”
“瞧着你也是喜欢这里的。”
“不如你就在嫂嫂这边玩上一日,等明日我再派朱妈妈来接你回去。”
“好不好?”
裴漪怜有些意动,但她依旧担心周氏身体。
好在朱妈妈看出事态不对,也在一旁劝了几句,裴漪怜这才点头同意。
周氏这一口气,足足忍了二十一年。
裴砚的生母若真的是五姓之一的,李氏女。
那在周氏看来,她用半条命给裴家生下的嫡子裴琛,就是个笑话。
第53章
“嫂嫂。”
周氏离去后,二姑娘裴漪怜有些紧张地站在林惊枝身旁。
她双手指尖绞在一起,干净清澈乌眸里盛着不安。
林惊枝看了眼裴漪怜,知她性子就是如此,因从小被周氏保护胆子极小,好在她并不蠢笨,也不见任何骄纵,是个讨喜的。
庭院连着一处水榭,虽已到初夏时节,但逛久了风里还是夹着一丝冷意的。
林惊枝朝裴漪怜招了招手,柔声道:“我带你回屋中,莫着了风寒。”
裴漪怜乖顺道:“谢谢嫂嫂。”
屋里放了银霜炭盆,暖阁的地上铺着柔软的垫子,比起裴宅过于严肃刻板的装饰,林惊枝这里,处处透着随意,却又不失精致与讲究。
裴漪怜双手端着温热茶盏,规规矩矩坐在暖阁的软榻上。
她身前的青玉案几,放着晴山准备了糕点、蜜饯,还有一筐子金灿灿的枇杷。
“二姑娘若有想吃的零嘴,只管吩咐奴婢,奴婢都能给姑娘寻来。”晴山朝裴漪怜笑道。
“谢谢晴山姐姐。”裴漪怜有些害羞道。
林惊枝就坐在裴漪怜对面,她手中握着一册书卷,腰后垫着厚实的大迎枕,头也没抬对裴漪怜说。
“今夜你就在东边厢房安置,我夜里让晴山陪你睡。”
“明日等朱妈妈来接你时,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裴漪怜略带些婴儿肥的脸颊浮出两团小小的红晕,她憋了许久,才看向林惊枝问:“嫂嫂和大哥哥是不是,日后都不会回汴京宅子住了?”
林惊枝指腹从书册上划过,她慢悠悠翻了一页:“漪怜姐儿既然猜到了,为何还问。”
裴漪怜局促垂下脑袋,鼓起勇气道:“我知道母亲不喜欢嫂嫂。”
“因为母亲一直不喜欢大哥哥。”
“虽然嫂嫂在河东郡时,帮我躲过二姑太太母女和蒋家的算计,可后来母亲一直认定是大哥哥为了和父亲去汴京为官,才折了二哥的手腕。”
“因此更厌大哥哥入骨,同样也连累了嫂嫂。”
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嘴唇咬得煞白:“虽然因为二哥哥的事情,我无法改变母亲的想法。”
“也猜不透父亲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可我一直都极喜欢嫂嫂的。”
瞧着裴漪怜十分紧张模样,林惊枝觉得有趣,她放下手中的书,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不必这般紧张。”
“至于你大哥哥和二哥哥之间的矛盾,让他们自己处理就好。”
“你是姑娘家,又不入朝议事,何必徒增烦恼。”
林惊枝生得明艳,笑起时更是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裴漪怜似被她笑容感染,也渐渐不那么拘束。
她捧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
纠结许久后,裴漪怜小心往前探了探身子,靠近林惊枝耳边,轻声问:“嫂嫂你可知道,表姑娘秦云雪嫁人的事?”
林惊枝用银签扎了个蜜饯放进口中,眨了下眼睛道:“几日前,长公主府上办赏花宴,我远远地见过她一回,瞧着梳了已婚妇人的发髻。”
裴漪怜往撑开的支摘窗外看了眼,见四下无人,她才刻意压低声音告诉林惊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