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仁沉默，没有回应这句话。
    钟秉宁看他的样子像是听进去了，便继续说：“我知道你是个完美主义者，但感情这件事儿没有完美，你不能把标准制定得太高了。”
    “我的标准很高么。”周仁反问他。
    钟秉宁：“……按目前的形势来看，是的。”
    之前明悦跟周仁的感情没到这一步的时候，钟秉宁倒没感觉到周仁对待男女关系的要求有多苛刻，他以为周仁想要的只是明悦留在他身边，最终极的目标可能就是让明悦对他动心。
    现在这个“终极目标”实现了，但他好像并不满意，钟秉宁斟酌了一会儿之后，又问他：“你的标准是从一开始就这么高，还是因为贪心一步步变得越来越高的？”
    钟秉宁的这个问题问到了要害，也将周仁带入了长达五分钟的沉默之中。
    当局者迷这个词没有说错，即便是周仁这样理性清醒的人，沉沦在一段关系中时，也很难保持上帝视角——他认真回忆了一下和明悦确认关系的这一年多，才猛地发现，自己的心态确实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开始，他觉得人在他身边就好，可后来他渐渐地又想要她的感情，于是搬出了许灵惢试探她，再后来，他终于感受到了她对他的一些“喜欢”，但他又开始不满于此，总是想着去跟陈博远做比较，偏生又赶在这个时候，当年他逼陈博远离开、结婚的事儿暴露了。
    所有的矛盾和冲突都一股脑地冲过来了，他不想看见明悦帮陈博远，更不想从她口中听见任何为陈博远辩驳的话。
    就算知道明悦如今已经接受现实，不对陈博远抱有希望，可他们的那段过往，是真实存在过的——虽然没有正式确认关系，可他们的相处已经跟男女朋友没什么差别了。
    而且，明悦在那段关系里很主动。
    周仁是看过他们两个人的短信和聊天记录的，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里，都是明悦在主动找陈博远说话，她会和陈博远分享自己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看了什么书，然后再去问他这些问题。
    周仁甚至能通过文字看出她期待又热忱的目光。
    那是他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的，哪怕是她小时候很黏着他的那段时光，都没有像跟陈博远聊天时事无巨细地说那么多，连每一道菜的味道都要描述。
    他心知肚明，明悦在经历过这件事情之后，不可能再像当初喜欢陈博远那样喜欢另外一个人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接受，可终归是高估了自己。
    特别是这次明悦为了给陈博远解决工作的问题，竟然破天荒地去找长辈出面——她自己遇到问题的时候，都没有跟长辈开过口。
    道理谁都明白，可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不介意呢？
    “嗯，你说得对。”周仁回过神来，没什么起伏地回了一句：“是我贪心又自私。”
    非要执着于做她生命里最重要最特别的存在，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她把他排在第一位。
    得不到就开始忍不住和她吵架。
    “要不你们分居一段时间吧！”钟秉宁看周仁这个状态，觉得明悦之前说分开冷静一下还挺正确的，“你需要整理一下思路了，想清楚自己能不能接受不那么完美的关系——恕我直言，如果你接受不了，还是趁早分开吧，你这样反反复复，明悦应该也很累，别把她对你的感情消磨光。”
    ——
    明悦从医院出来之后没回公司，她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也不适合开车，于是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厅冷静了半个多小时。
    等情绪差不多控制好了，明悦才折回去医院开车。
    没想到的是，这一趟到地库，竟然碰上了舒欣和周蕴励。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来看周仁的。
    舒欣和周蕴励看见明悦之后也略感惊讶。
    舒欣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拉住了明悦的胳膊，询问她：“你也来看周仁的？走吧，我们——”
    “我就不去了。”明悦勉强朝舒欣笑了一下，“他应该不想看见我。”
    舒欣皱眉，从明悦的话里听出了些深意，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周蕴励。
    周蕴励思忖片刻后，笑着对明悦说：“那你先去忙，我们上去看看他怎么样了，晚点联系。”
    明悦点点头，跟两人道别之后便上了车。
    舒欣看着明悦的车驶出停车场，一脸担忧地问周蕴励：“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周蕴励不置可否，只是说：“上去问问周仁吧。”
    “看明悦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吵了。”舒欣瘪嘴，“周仁怎么也不知道哄一哄人呢，他也不怕明悦不要他了！”
    周蕴励揽住她的肩膀，“先上去看看。”
    舒欣和周蕴励到病房的时候，钟秉宁和徐屹敛刚走不久，周仁正站在窗户前思考刚刚讨论过的几个问题。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周仁揉着眉心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舒欣和周蕴励之后，愣了一下。
    “妈，爸。”周仁分别叫了人。
    “伤怎么样了？”周蕴励往周仁背后看了一眼。
    周仁摇摇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儿，你爷爷的鞭子有多硬，我又不是没见识过！”舒欣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看着周仁惨白的脸就知道他没少遭罪。
    从小没怎么病过的人，几鞭子下去都高烧到昏迷住院了，哪有不疼的道理？
    但心疼归心疼，该有的原则也不能丢。
    “以后别做这种糊涂事儿了，明明有那么多路子可走，你非得选这一条……”舒欣想起来周仁的所作所为，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一手好牌怎么就被他打了个稀巴烂！
    老早就喜欢人了，非闷着不说，等明悦跟别人郎情妾意了，他又着急，不择手段把人给逼得分开了。
    这简直不像是周仁的智商能做出来的事儿。
    舒欣：“你好好跟明悦道个歉，以后别动不动就去对付那个陈博远了，你要是不对付他，明悦都不会跟他联系，你干嘛要给自己添堵？”
    周仁抿着嘴唇没说话。
    周蕴励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想起了刚才在地库碰见的明悦，便问了一句：“明悦来看过你了？你们聊什么了？”
    “聊离婚。”周仁语不惊人死不休，开口就是一记重磅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