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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杀人终归得偿命

    夕阳褪去,夜色渐浓,山间的枯枝腐叶因为露水更加难行,但好在徐自安常行山路,早已适应了山道的崎岖和泥泞。
    那条官道其实更好走一些,但山道胜在无人,无人行走,自然更无人能发现他的踪迹,同样也无人知道,在某位边将死前,有位少年曾携刀夜行。
    林间的腐叶越来越薄,空气中人烟的味道也越来越清晰,泊城,也就越来越近了。
    毕竟是茫茫畏山中唯一被认可的城池,即便此时夜以入深,灯火也依旧通明。
    那格外明亮而且热闹的灯光应该便是泊城最大的酒楼,灯火稍微昏暗但更为集中的地方应该便是一些坊市,至于那几盏隐隐约约,但却位于泊城正中心的地方,应该便是官府衙门大堂,而在官府衙门后的那座灯火异常辉煌处处透着骄奢气的地方,不用想肯定就是朱小雨的府邸。
    那处军营外,灯火沉默肃然就如同营中将士一般充满沉重肃杀的气息。
    徐自安隔着这些明暗各异的各处灯火,遥遥看了城西北角的一处极微弱的亮光许久,然后安静的换上一套黑色夜行衣,布条包裹的狭刀斜插在最适合抽出的位置,摸了摸腰间,哪里有一本挤绑的非常牢靠的旧书。
    旧书旁,便是一把透着深幽暗哑光泽的弩,弩旁的有支箭筒,箭筒里有黑色的铁箭。
    箭头被磨的异常锋利,透着幽幽绿光,那是毒液的光泽。
    他的箭术其实不错,只不过相对于弩箭,他更喜欢手中的刀,所以这些年中他虽擅弩但很少用,更很少向世人展示过他的箭术。
    今夜,是个很好的机会………
    从沈离伴着葱花说完他如果想对抗通玄境的修者,只能将对方一直逼的没有时间调动体内真元产生共鸣之后,他便有了这个念头。
    这次刺杀,最困难的地方便是城墙到对方身边的这段距离,即便他跑的再快,但也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里足够对方做许多事,既然无法越过,那他就只能用弩箭逼之,逼的对方不能眨那几次眼。
    这里面需要很多技巧,不仅需要徐自安极为精准的箭术支撑,更需要一把足以另通玄境的修者都不敢小窥的强大弩箭来作为牵制。
    这把连最凶猛的棕熊都能轻易贯穿而透的弩箭,无疑就非常合适。
    按着前日的观察与计算,徐自安寻到那处标有印记的老树,抬头看了眼城墙上的烽楼里面依旧黑暗,忍不住腹诽了下朱小雨带领那帮官兵确实不怎么尽职,不过这的确给自己带来了不少的方便。
    无衙役值守,就像富家大院中没了看家的护卫,事后更不会被人看到自己的出现,这让徐自安非常满意。
    月黑风高夜,是非常适合杀人的杀人夜,但月朗星疏的天也同样不会逊色太多,因为月光和星辉能将需要辨识的方位和对方身影照的非常清楚,更容易瞄准,这让少年很是感到欣慰,心想连明月都来助阵,你凭什么不死?
    想到这里,徐自安深吸一口气,双腿蓄力猛然跃起。
    泊城的城墙不算太高,但寻常人若想跨过,无勾锁链条依旧十分困难,但徐自安仅凭双腿的力量便轻易跃过,不得不说,在这副看似单薄的身体内,徐自安被长期的打猎生涯锤炼出了怎样强大的爆发力。
    沿城墙上前行,无意惊动了一只在城墙上打盹的野猫,野猫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黑衣少年,待发现少年背后的长条形包裹和腰间的弩箭之后,心想肯定又是要去干些杀人的无聊事,本来想起身凑些热闹,看能否捡些断肢残肉来充当明日的早饭,可看那少年箭头上无意露出的幽幽泽光,想着一定是毒液,只好起身换了个较为安全清净的地方,继续闭眼打起盹来。
    如果野猫知道眼前的这位少年要去刺杀哪位边将大人的话,一定会强忍着困意和畏惧起来凑这个热闹。
    这种事可不是小事,若真能亲眼目睹全部过程,日后在街头与其他野狗野猫相见时也足够炫耀一番。
    哪位边将它见过,而且还经常见,每个月这位边城大人都会抽空在它下方的那处雅静宅院中住上几天,小院中有位貌美妇人,经常会丢些剩饭给自己吃,不过不知为何,昨日哪位貌美妇人突然离开了这里,至今未见她的身影。
    野猫知道妇人离开,但徐自安不知道…………,所以他也不知道,前面夜色里不仅仅只有清风明月,还有陷阱泥潭。
    小院中一片寂静,房间中不时有火光摇曳自门缝中透出来,清风扫过树叶发出阵阵飒飒声。
    徐自安伏在城墙上的阴暗处,静静的看着灯火摇曳下那个映在窗纸上的剪影。
    从身影良久未动的动作来看,坐在窗畔那人似乎在读书,更像在沉思。
    一边默念着边将的名字,徐自安一边缓缓将弩弓抽出,单指扣箭入弦用力拉起,耐心的等待着一个最佳的射箭时机。
    …………
    哪位边将叫张毅然。
    他已经在此坐了很长时间,如果徐自安能在他刚一入坐时便守在城墙上观察,就会发现那本摆在桌上的书一直未曾翻过页。
    看了好久的书,而且还未曾翻过页,只要不是如同徐自安那般能在书里看到满天星辰,那便只能说明一件事。
    与徐自安的耐心等待一样,他同样也在等待着什么。
    前些时日中,因为一些原因,他得知了哪位名叫徐自安的少年曾经去了一趟东临街,并在这条街上喝了一碗十分多余的酸辣粉之后,他便心生怀疑,调查后他才知道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位名叫徐自安的少年,似乎与他前几日在某条无人街巷中亲手杀死的一位肤色黝黑少年相识,并且关系还颇为密切。
    这让他感觉非常有趣,同时也让他感觉省了许多力气。
    山南道馆的李道人试图用黝黑少年让威胁他一些事情,可他又何曾不想利用对方做另外一些事?
    根据下属的汇报,哪位名叫徐自安的少年曾去徐福记订制了一件中年制式的棉袍,他便很轻易得判断出棉衫的主人便是自己一直寻找的目标。
    这件事确实非常巧合,也非常意外,却让他很高兴,认为这是上天在帮组自己,他需要一个契机引出徐自安身后的沈离,而徐自安又因为小黑子的原因肯定会来向他复仇。
    当时他杀那小黑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在所有通过乡试的人中,只有小黑子是孤身一人,而且性格孤僻一直独来独往,相比杀其他的入京试子,杀这样的人无疑会剩去很多麻烦。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还真有一位朋友,而且这位朋友还真敢踏夜前来向自己讨个公道。
    为了心中某些所谓的情谊与坚守,便来寻本将妄想可以报仇,少年人啊,果然幼稚。
    不过也好,省了自己许多麻烦。
    张毅然冰冷的笑了起来,在嘲笑那所谓的少年天真,更笑这造化果然弄人。
    合上那本一直未曾翻页的书,他眯眼看了下某处被树荫遮蔽的阴影,眼神莫名闪烁了一下,然后轻轻推开了身旁的窗户。
    恰好此时有风而起,带来了月光,也带来了庭院中的芭蕉香味。
    但是弥漫在空气中的香道里似乎有些其他味道,闻着有些像烧鸡,有些则是他许久不曾闻到的气味。
    这个气味他很熟悉,因为战场上每时每刻都充斥着这个气味,他一直也在等着这个味道。
    这道气味名叫杀气,预示着死亡。
    …………
    就在张毅然刚刚推开窗户的一瞬间,徐自安知道自己最好的机会已经来了。
    隔着那层薄薄的窗纸他虽然有信心将箭矢射到对方的头颅,但对方毕竟是一位通玄境的强大修者,更是一位大离的将领,他不能有任何一点点失误,哪怕只是薄如窗纸一般。
    所以即便弓弩已经拉至满月许久,他仍是耐心等待,直到此时窗户被打开,再无任何遮挡物可以影响到他时,那只粘着毒液的箭才带着一阵短促而沉闷破空声离弦射去。
    而就在弓箭刚离弦的一瞬间,少年一直沉稳如同山间岩石般的身体随着瞬间发力,整个人仿佛化身成了一道追着弓箭的光。
    他人随箭去,破空而至。
    …………
    看着这只须叟到来的箭失,张毅然轻蔑的笑了起来,轻轻低头,箭矢带着破风声不出意外的自他的发间而过,深深钉进后方的木桌中,只剩下箭尾在空气里剧烈颤动,发出阵阵嗡鸣。
    徐自安没看第一只箭,甚至根本没有在意箭矢会不会射空,在他的计划里,从来没想过能用一箭便给对方带来伤害,好歹对方也是一名通玄境的修者,哪能一箭就给爆了头?
    一箭射死通玄,这画面太美,美的很不现实。
    于是他在空中再次挽箭,呼啸的风声没有影响他扣箭的手指,指尖松动,第二只箭仿佛顺发一般破空而去,因为这一切动作太快,便是到了这时,那第一只箭才刚刚擦过对方发丝。
    低头躲过一箭的张毅然挑眉看向第二只箭失,这一箭很刁钻,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他接下来动作,又或者徐自安本就打算用第一只弩箭逼得他不得不低头躲避,隐藏其后的第二箭才是真正的杀招。
    有些意外于少年箭术的精准,和对时机掌控的精细,张毅然蹙眉,还未完全低下的头硬生生在空中强行扭去,伴随一阵颈骨嘎嘎声,这一箭自他的鼻尖再次擦去。
    就在此时,那第三只泛着幽光的箭终于再次到来。
    看着箭头上清晰的幽光,张毅然心头微燥,那些光泽不用想一定涂满了各种剧毒,无论用手去拨挡又或者直接抓住都是极危险。
    那少年的心思竟如此慎密,张毅然心中竟多了些赞赏。
    手臂抬起,那本一直在他手边的书被横在眉梢,利箭将书本穿出一个指圆大小的窟窿,透过圆洞,他看见了让他十分吃惊的一幕。
    第四只,第五只,第六只,第七只,夜空中一共有四箭竟同时而至,那四箭射向的角度虽各不相同,但根据箭在空中的轨迹,张毅然发现,无论自己选择如何躲避,都会有一只箭射中自己。
    四箭齐发,并保证每一很箭要去的方向各不相同,这在军营中其实并不罕见,他甚至见过某些神射手能十三箭并射,并同时射入靶心。
    但那是军营,有着一套严谨训练方式的军部重地,而像徐自安这样以未修行的寻常体质并发四箭,并且能一箭比一箭准,一箭一箭块就非常难得了,而最他吃惊的是,这几箭来的如此行云流水,仿佛一切都在射箭之人的预料中,这需要强悍的劲道与精准到可怕的预判力,最重要的,还需要一颗非常冷静的心。
    这颗心不仅要能冷静到可以把握所有战斗的时机,还能在战斗中算出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计算,这是一种天赋,战斗的天赋。
    如果可以,他很想将少年招募到自己的队伍之中,但现在看开,这是不可能了。
    他已经决定,不管棉衫的主人今天会不会到来,少年今天必须死。
    因为这样的人很可怕,尤其是这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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