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昏黄。
在这个城郊的镇子上,还保留着一定的农村习惯,因为它原本就只是一个小村子,住户不多。
所以看不见什么高楼,人们大部分也没有熬夜的习惯,街面上在深夜及天亮之前,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
老李步伐慢悠悠的。
他的小孙女刚被从乡下小学转学到了城里,而且是名气很大的一所学校,所以他十分高兴,跟村东头一位老兄弟闷了两盅,谁知一喝就是大半夜。
现在是凌晨四点,再过个一两小时,天色就会透亮。
已经是11月出头了,天色泛凉,他不由抱了下膀子。
他想,下次不能这么熬夜喝酒了,小孙女转去城里之前就跟他说,爷爷,喝酒不好,容易得病,下次我回家的时候希望您好好的。
当然说的话都是略显稚嫩的用词,可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可老李很快苦笑,他平时就是这么个喜好热闹聚头的性格,有点儿大事小事儿就喜好和老朋友来两口,这么多年,都形成习惯了。
或许真会得什么病也说不定,不过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把小孙女儿转学当成了一个高考考上了好学校一样的事件来大肆庆祝,弄得人尽皆知,估计后头还会有几次酒场,谁叫他本人八卦又爱说呢。
从他喝酒的地方,到自己家,要经过三条胡同两条街。
他一边哼唧着小调儿,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行经过一处有点儿故障的路灯底下的时候,路灯灯管开始卡啪啪作响,光线也忽明忽暗。
一股阴风刮过,他抖索了下,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来。
老李立马想起来小时候听过的一个个关于那种东西的传说,心里一阵发虚。
不,不,不会的,现在已经不时兴那套了,反正他到这么大岁数,听过无数次了,却见都没见过一次。
那是封建迷信,对,对——
再往前,只要再经过一条胡同口,他就能到自己家了。
他打点精神,抑制住心头的莫名恐慌,继续前行。
谁知道,正要到那条胡同的入口口前时,他听到了一股很古怪的声腔。
那声腔,明显不是人正常时候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像是电视上看见的和尚念经的动静。
或者说,是道士念咒。
奇了怪了,村子里又没有和尚道士,这念经念咒是怎么回事?
不单是这种类似于念经念咒的声音,除了人的声音,还有股轻微但明确存在的噼里啪啦声音,非但如此,从胡同口那里,还飘出着一股古怪的复合式气味。
有点儿焦臭,有点儿像是燃油燃烧。
怪了,怎么回事?
一种好奇压过了对未知的恐慌,他脚步没怎么停,大着胆子将脑袋别进了胡同口。
然后他看到略微诡异的一幕。
在胡同中间,比较靠近另一头的位置处,正侧面站着一个人,身高不怎么好判断,因为下半身的身体,都处在了阴暗里。
这个人身前的地面上,正有一个桶,一个燃烧着的桶。
桶口正冒出着熊熊烈焰。
而之前的噼里啪啦声,复合式气味,就是从桶里冒出来的。
诵经声,则是侧站着的那个人所发出的。
大约是注意到了胡同口的动静,这个人侧头看来。
影影绰绰的,老李注意到,这个人面色有点儿狰狞,其中一只眼睛,似乎还有什么问题。
然后老李还发现,这个站着的人,手里貌似还拿着一样东西。
“哪、哪家的——”
心头恐慌,老李却给自己打着气,问出了口。
这村子里,几乎没啥外人,只要能确定了对方身份,那么一切的猜疑、不解,就可能迎刃而解了。
因为不少人会有自己的独特习惯。
老李甚至知道有个喜欢唱戏的半夜化了鬼脸妆,大半夜的在村西头坟地那一片儿唱大戏,虽说后头有人传,那个人是精神病。
“操——”
那个火桶前的人低骂了一声,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投进了桶内,一转身,脚步匆匆往胡同口另一头离开了。
那个人没了,老李也就没法得到答案了。
看着那个燃烧中的桶,他脑子里出现了两个选项。
一,不理会这茬儿,继续走自己的路,没多久就会到家,倒头呼呼大睡。
反正老婆子不在了,他儿子儿媳妇在外面打工,也没人管他。
二,看看,这个场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李在这两个念头之间矛盾和徘徊。
毕竟活了这么大岁数,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莫管别家事。
所以他这个人八卦归八卦,对于分寸,还是能把握得准的。
可是这次所见实在诡异。
有谁会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到胡同里来烧什么东西呢。
清明烧纸他又不是没有见过,可绝不是现在这个情况的,何况这又没到清明呢。
他犹豫的这么一会儿工夫,那个从那头离开的人,也没有再次出现。
老李最终被好奇压倒了一切。
他心里嘀咕着别害怕,身体颤颤悠悠的,脚步向着胡同里挪动。
随着越靠近那个火桶,耳中的噼里啪啦动静就更响,那种复合式的气味儿就越浓烈。
那是种汽油、焦臭混合起来的气味。
最后,老李总算步行来到了火桶前。
这个用时,远超过了正常情况下,他所走这几步的耗费。
到了最近前的时候,火桶的热度让他止步在了最后一段距离之外。
这是个能让他大致看到些火桶内容物,又有一定空间后撤防御的距离。
这火桶应该是铁制的,容积不小,桶口的直径能有四十厘米,算是很大号的了。
老李好奇的,是桶里正烧着什么。
火焰浓烈而升腾,一时迷了他的视线。
等他适应了火焰的亮度后,终于大致看出了那里头有什么。
而在下一时刻,他就怪叫一声,向后跌坐,嘴里大喊大叫着:“杀人啦,杀人啦——”
像是被什么怪物驱赶着一样,老李手脚并用地沿着来路,往胡同外头爬,哭爹喊娘。
这时候,一股风穿过了胡同,将桶口的火焰吹散了一些,露出了其内的部分内容物。
火焰的中心,分明有着一只黝黑的手,向着天空,以扭曲的姿势延伸着。
这只手,仿佛来自于九幽地狱,无根无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