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律师果断插话:“这位警官,请注意您的问询方式。”
虽然问题尖锐了些,但这个问题,貌似也是之前商议预案的一部分,所以刘欣欣很快回答:“我是为了自卫,因为那几天黄自聪一直企图接近我,我本来没有打算使用。”
“我之前在学校里的时候,也根本没有实际拿它来做过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把那把象征着你不痛快过去的刀子保存起来,是你觉得那把刀子可以用来威胁黄自聪,不让他继续接近你,就像你曾经对搭讪的男同学所做的事吗?”插这段问的,又是方乐。
律师:“这位警官——”
方乐不耐烦抬手打断:“这位律师,我想刘欣欣同学自己可以回答的,我的问话有什么问题,先让刘欣欣同学自己来判断就好了。”
跟随警队久了,他也和曲卿一样,对律师插手案子非常不感冒。
在方乐灼灼目光注视下,刘欣欣逃避开来,低下头去,说:“我、我不想忘记过去。”
“那么几年后,你又拿了刀子出来用,是想借用过去的经验,存在着用它来威胁黄自聪的主观意图吧?”方乐点破。
在郑婉发作之前,曲卿举起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个问题。”
“你前面说,在那条胡同里,黄自聪企图接近你,所以你闭着眼胡乱挥动刀子,睁眼就发现伤到了他,可是他肚子上的刀子,是正面对着身体插进去的,这貌似并不是横向挥动可以造成的,而是捅刺伤,对于这点,你怎么解释?”
防御姿态下挥动凶器造成的伤,会是表皮伤,但是捅刺,就是一种攻击的形态了,除非是黄自聪自己往凶器上面撞,否则只能理解为,刘欣欣拿着刀子主动捅刺了黄自聪。
这是完全相反的两类性质。
所以,连带方乐的注意力都被从前一个问题上吸引走了,紧盯着刘欣欣。
不过,这问题貌似也存在预案,刘欣欣没费心思就回答:“可能是我挥动的时候,他抓住过我的手吧,反正当时我很慌张,胡同里视线也不太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捅到了人。”
这个回答,很万金油,但还真的无法去推翻。
鉴于性质是伤人,也没推翻的必要。
曲卿伸第四根手指:“第四个问题。”
“你说,你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那把刀子,已经捅在了黄自聪的肚子上,进入了一半,你确定,进入了只有一半吗?”
刘欣欣表情迷惑状,点头:“是只有一半啊。”
“我、我当时很害怕,我还是第一次伤到人。”
曲卿质疑:“可是尸检和凶器倒模告诉我们,那把刀子已经捅到了底,并非只是捅了一半。”
那把小刀,预估也就十厘米刚出头的刃身,只捅一半,或许会让伤者吃痛,但所造成的损害其实很有限。
刘欣欣无法作答,郑婉面现怒容。
“我女儿说只捅了一半儿,那就是一半儿,为什么你要这么问,你们说全捅进去了,那该去问问那个死人自己,为什么质疑我的女儿?”
“再说我女儿只伤了一下就走了,你们也说过了,是那个人负责处理后续的,那么人死了你们不是该去问那个人吗?那个人肯定就是凶手!”
这话说的——
刘国胜那么做,还不是为了刘欣欣吗?
眼看要起争论,男主人何恩泰在律师开口之前,发挥一家之主的责任,抬手说:“好了,好了,婉婉,不要讲了——”
然后他看向曲卿两人,正色说:“曲队长,你前面是说,这次是来查伤人案的吧,但你这么追问的话,我可不可以理解成,还是在怀疑我的女儿有杀人嫌疑呢?”
的确。
如果性质只是伤人,捅进去了一半儿和全捅进去了,没有本质区别,也非调查重点。
曲卿不得不停了关于这个问题的追问,想了想,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一个,或许并不太适合问的问题。
“刘欣欣,既然你妈妈告诉你,她那晚会在那一片,你在那里下车,就是想求助的,但为什么你实际打电话的时候,联系的却是刘国胜,你的生父而不是妈妈呢?”
“根据——”
看了看方乐,曲卿继续说:“根据之前对你的行为的描绘,你似乎非常讨厌刘国胜跟着你。”
“我——”
刘欣欣滞住了,咬着嘴唇无法作答。
曲卿马上说:“既然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那我换个问题来问。”
“你打电话给生父刘国胜,他来了以后,听了你的事由讲述,他除了安慰你不要担心,让你回家,有没有说别的什么话?”
刘欣欣想了想,摇头否认:“没有了。”
“那么,”曲卿顿了顿才说,“你有没有特意要求他做什么?”
譬如,你既然觉得自己是我的父亲,就把胡同里的那个人给想办法解决了,给我除掉后患……这样的。
刘欣欣却貌似没太听明白的样子,懵懂表示:“没有。”
到此,也没什么好问的了,曲卿起身提出告辞,相较于其他三人的冷漠乃至敌视,家主人何恩泰倒是略显热情,亲自送两人出了家门,到了别墅侧面,靠近车库的地方,才提及问题,非常上心地问:
“曲队,我女儿承认了伤人,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我不想她留下什么不好的履历,如果是关于钱的事,我可以赔偿的。”
何恩泰视线坦诚而热切,让人不忍无视。
曲卿只好解释:“就像前面我提到的,你女儿的事,可大可小,关键看有没有人对此提出指控,指控才会专门立案。”
“但就目前来看,还没有黄自聪的家属之类来认领尸体,问及案情,如果有的话,我会通知你们的。”
“多谢,那就太感谢了。”
何恩泰松了口气的样子,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有这样的人,可以请他们直接来找我商谈的,钱我可以给,可以私了,只要不把事情闹大就行。”
看得出来,这位继父的确十分关心女儿,不像是假的。
当然,什么都想着用钱解决,或许是某些有钱人的一个痼疾吧。
方乐这么内心吐槽。
到此,话题本该已经完结了的,何恩泰却没有提出来回去,而是面有难色,略略犹豫的样子。
曲卿不得不主动问:“何先生,还有别的事情吗?”
何恩泰这才下了决心一样,琢磨着词句说: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可是不问出来,又觉得心里不踏实。”
“我女儿捅伤了人,这点我无法否认。”
“可是照你们来的时候的意思,来我们家只是来单纯查伤人案的,要把伤人和命案撇清。”
“我知道你们警察在这方面都是十分严谨的,不可能用话术,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成,那个人,叫黄自聪的,被害了,但是他的死因,不是我女儿捅到肚子的那一刀,是么?”
何恩泰的思绪的确够敏锐,或者说,他算是这家里现在唯一还算头脑清醒的人。
曲卿模糊回答:“您可以这样理解。”
何恩泰这次是完全放心了,又问:“也就是说,杀死了黄自聪的,是另外一个人,我女儿和命案无关,可根据之前你们问我女儿的她打了电话的问题,又曾问过我太太关于她和她前夫,那个刘国胜会面的情报,莫非凶手就是——”
见到曲卿面色有异,何恩泰忙停止了揣测,略尴尬地笑笑。
但他又正色说:“我希望你们的案子能尽快查清,这样我的女儿也能尽早从伤人的阴影中走出来,不然她连学校都没法去了。”
“您放心吧,我们也希望尽早破案,让凶手认罪伏法。”
曲卿将一张名片递给了何恩泰,这是何恩泰索要的,大概想着方便联络警方询问案件结果吧。
一分开,两人坐进去来时的吉普车上,方乐就说:“编的真好。”
曲卿不解:“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