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前的时候,我女儿才9岁。”
“小时候,她还是很粘我的,比粘她妈妈厉害。”
“那时候的我,是个小型批发商,有一家自主经营的店,收入还不错,养家足够了。”
“此外,我还有个老婆,我还有老娘。”
“我对她们都很好,至少是表面上,但8年里,我想,我对她们的好,远比不上对她们的伤害。”
“我个性鲁莽、冲撞,年轻的时候,就经常打架,后来结了婚,脾气好了点儿,可是还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
“尤其是喝醉了酒的时候,经常失控,管不住自己。”
“我和饭馆的伙计闹过架,和街头流氓正面刚过,也强行介入过小情侣的争执,将男的给打了一顿结果女的报了警,警察抓了我,我又被控诉。”
“这些都还是轻的。”
“我之前有一辆车,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别我的车,抢我的道,因为这个,发生过好几起交通事故,大部分都是我赔钱。”
“我还十分的追求江湖义气。”
“那时候我有几个固定的酒友,我把他们当成了好兄弟,即便有其中一个诈骗了我的钱逃走了,我连警都没有报。”
“我经常想着帮他们解决麻烦,追求着所谓的道德上的快.感。”
“我给他们所花的钱,甚至比给我家里花的都多。”
“也因为这个,我家里很少存得住钱,我妻子也没有少跟我闹。”
“终于有一次,我因为这几个朋友,招惹上了大麻烦。”
“我的其中一个朋友向我控诉,说他的女朋友被另外一个男的给抢了,那个男的非常嚣张,还暴打了他一顿。”
“这些话,我是在酒桌上听到的,当时并没有深思这些话里有没有水分。”
“我那个火爆脾气,当时就酒精上脑了,捞起一把切西瓜刀就冲着对方去找麻烦了。”
“我想的只有一个,敢得罪我的朋友的人,统统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讲义气的名头,不能就这么没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得好好教训那个抢我朋友女人的男的,让他长长记性,远离我朋友的女友。”
“也正是这一次,给我带来了今生最大的麻烦。”
“喝了酒的我,根本无法交流,我和那个男的发生了冲突,用西瓜刀捅伤了对方。”
“普通的伤到也就罢了,但这次是重伤害,那个男的被他的现女友,也就是我那个朋友的前女友报了警,我被抓了起来。”
“被我伤到的人一度濒临死亡边缘,大失血且重度昏迷,后来虽然清醒了,但做手术、后续治疗都花了好几十万,再加上后续索要的各类补偿,需要赔付的钱都过百万了。”
“我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把我那个小店卖了都不值,再说那是我们家最大的收入来源,卖掉的话,家人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保障了。”
“这还不是对我最大的打击。”
“我不久后就知道,那个酒桌上的朋友对我撒了谎,其实他只是被前女友甩了,他又去纠缠人家,结果被人家的现男友打了,就是被我捅伤的那一位。”
“而我家人找到他想让他向警方和法院方面求请,他却完全否认我出面是听了他的话,给他找场子,一时冲动才去的。”
“他完全撇清自己和这件故意伤人案之间有任何牵连。”
“我完全是被利用了,也被抛弃了。”
“不仅如此,我家要和对方和解,就要赔钱,昔日我帮助过,慷慨解囊过的酒友们,没有一个来协助我们家的,顶多借个仨瓜俩枣意思意思。”
“当我在被关押期间听到这些的时候,根本不想相信。”
“我不相信,我掏心置腹地对待的朋友们,竟然是一遇到我出麻烦就躲的那种人。”
“可这就是现实,我无比心寒。”
“由于赔偿不到位,我又不同意卖店,加上心灰意冷,不想再面对那些所谓的朋友们,我被判了服刑,接受了长达十年的刑期,,中间减刑了两年,不久前才出来。”
“这8年里,发生了许多的事,身处监狱里的我,有的知道,有的却并不知道。”
“我知道的是,我的母亲因为我的事,在我被判刑没多久后,就病倒住院了。”
“我平时很孝顺,起码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竭力主张来探望我的妻子将房子卖掉。”
“房子卖了,可以住到店里去,虽然条件简陋了许多。”
“给我妈治病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我的想法。”
“房子的确是卖了,钱大部分都花在了给我妈看病上。”
“可是我妈还是没有撑过去。”
“不到两年,她就走了。”
“在监狱会见室里,我听到妻子麻木地转述这个事实的时候,我抑制不住地哭了。”
“那时候,妻子没有安慰我一声,就那么冷漠地看着我。”
“大约她是觉得,我的哭泣很假,我什么都没有做,外头家小都是她在照顾,她辛苦了两年,最后迎来的,只是我无能的哭泣。”
“那之后,她再也没来看过我,后来又提出了离婚,女儿也归她带,我都同意了。”
“虽然女儿的抚养权被剥夺了,我很心疼,但也没办法,我不可能在牢里的时候,去和妻子争夺抚养权。”
“我对前妻,只有愧疚。”
“但对于女儿,我觉得,单单一个愧疚,并不足以形容我的缺位,我根本就是失职,半点儿没有作为一个父亲的资格!”
“在我入狱最开始的小半年里,我的女儿在每次探视的时候都是跟着她的妈妈来的。”
“可突然有一天,她却不来了,只有她妈妈来。”
“我问她妈妈怎么回事,她妈妈却不说。”
“说起来,她妈妈对我态度改变,也是那个时期段开始的。”
“我不知道,她们娘俩在外头遭遇到了什么,我只能心焦,却无力应对什么。”
“有一天,我妻子来探视时突然对我说,她需要将店卖了,那个店她经营不了,也不适合住人,而家里已经欠了不少钱,需要补上,为了女儿的健康成长,也需要找个合适的出租房。”
“我心疼了一阵子,同意了。”
“那个店是我的心血,要不是情况所迫,我是根本不愿意卖的。”
“再之后,长达数年的时间里,我前妻都没有再来看我了。”
“我翘首期盼,甚至主动写信。”
“我期待的不是我前妻,我是想再看看我的女儿,想看看她怎么样了,是不是长大了。”
“这种期待,一直到我的刑期过半,才逐渐淡化。”
“而在入狱的这些年里,我的性情也在慢慢发生着改变。”
“在一开始,我还因为火爆脾气,多次和狱友们打架,遭到过训诫,而到后来,我感受到我家里的变化的时候,才收敛自己的脾气,开始反省。”
“因为我逐渐深刻地意识到,将自己的人生,将我家人的生活摧毁的,正是我个人。”
“我没有尽好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义务,也没真的有资格称为一个孝子。”
“我带给她们最多的,就是伤害。”
“而这些,就是我的个性所造成的。”
“出狱以后,我通过打听,接触,才知道我前妻和女儿身上所发生的一些事情。”
“为了支撑住家里的开销,我前妻一个人往往要打两三分工,每天早出晚归,我的女儿则在学校里遭受了歧视,她部分地继承了我的个性,冲动,直爽,也固执,为此在学校里那一段闹出过不少的事。”
“而随着有个蹲监狱的爸爸这个事实的被屡次提及,我的存在,就逐渐成了我女儿欣欣的禁忌。”
“她逐渐的从爱戴我这个父亲,变成讨厌我。”
“我知道,我在她心头的位置,是永远不会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