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忠,知道我们今天招你来,是为什么吗?”
分局审讯室里,作为主审的曲卿不假颜色。
今天,警方的人直接到单位,传唤了陈志忠,毫无掩藏。
这是完全将陈志忠当做犯罪嫌疑人了。
而曲卿此刻对陈志忠的态度,也和针对一般的犯罪嫌疑人一般无二。
陈志忠初始还保持着一路上的惊惶表现,到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甚至是瞬间变得沉稳无比。
他推了推自己眼镜。
回想一下,这位陈科长在之前每次警方去询问的时候,都有这种动作,只是曲卿等人没怎么注意,似乎这是种归整思绪调整心理适应程度的手法。
推完了眼镜,陈志忠的手回归原位,整个人像是面临领.导约谈那样端坐好,并平淡回应:“大约和我的妻子有关吧。”
这个回答,倒是让曲卿等人包括审讯室外头通过玻璃观看的方乐愣了下。
一般嫌疑人这时候肯定会说:不知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要把我抓来?
既然这样,曲卿索性微调之前定下的审讯策略,直接和核心一点儿。
她问:“陈志忠,你之前是说,案发当天,在夜里12点以前,你都没回过家,是吧?”
陈志忠点头。
曲卿提要求:“请具体回答,‘是’或‘不是’。”
陈志忠于是说:“是。”
“那么你是12点左右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了妻子被害,从而报了警,是么?”
陈志忠又答:“是。”
“在发现你妻子遇害,到警方抵达之前,这个时间段里,你有没有做过别的事情?请回答‘有’或者‘没有’。”
陈志忠:“没有。”
“完全没有吗?”
陈志忠:“完全没有。”
“也没有使用过家里的厕所?”
这个问题仿佛突袭,使得陈志忠眼神乱了刹那,又瞬间调整回来,反问:“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请回答。”
“好吧,我去过。”
“一楼还是二楼?”
“记不清了。”
“你上厕所的时候,没做多余的事吧?”
“……没有。”
“那好,换第二个问题……案发当晚,你说自己在11点出头之前,一直都在单位,在办公室里,是吧?”
“是。”
“在10点前后,没有出去过吗?”
“没有。”
“陈先生,你的这句证词,不改变吗?”
“不改变,我说的是事实,我一步都没离开过办公室。”陈志忠态度坚定。
“你撒谎!”曲卿猛然提声发难。
“警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陈志忠表情糊涂。
看来,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让其认罪的。
曲卿不再只问这些肯定会否定的问题,开启新的审讯角度:
“这次拘传你的时候,我们还带走了你所有的鞋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你们觉得,我的鞋子脚印,和现场发现的某些脚印吻合?”
提到这里,陈志忠语气略带嘲讽。
那是他的家,任何地方出现他的脚印,都不奇怪。
“不是,”曲卿摇头,转而说,“你的鞋子,不能证明你回过家,但可以证明你那晚离开过单位。”
陈志忠疑惑,说:“我听不懂。”
“那好,这双鞋,是不是你那天所穿的?”
曲卿展示了一双鞋子的照片,陈志忠略犹疑,还是点头说:“是的。”
他几乎每天都穿这双鞋子,单位里人都能作证,这个驳斥不了。
只是,这鞋子怎么就能证明他离开过单位了?
曲卿解释:“我们在你的鞋底,提取到了微量的物质,包括清洁剂、盐分、小苏打。”
“一般来说,拖洗楼道的时候,都会用到这些东西,根据你们单位大楼保洁员李阿姨的陈述,她往往是先用这些混合着水拖一遍地,然后再用纯粹的水过一遍,抹干净,这是前后两个过程。”
“案发当晚,她在楼内打扫的时候,除了你的办公室外,楼内其他房间都灭着灯,无人。”
“她是9点出头,使用那些混合物拖过了你所在楼层的楼道走廊的,那之后她上了上一层楼,继续第一遍的清扫过程。”
“由于不是纯水,虽然李阿姨开了走廊窗户,但要干涸,也得一两个小时。”
“10点的时候,李阿姨开始了第二遍过程,并清理到了你这一层楼,行经了你的办公室外,听到了你貌似打电话的声音。”
“这之后,她往下一直打扫,没有看见你本人,一直到打扫到最底下一层,也没见人。”
“而此刻,第二遍的过程已经完结,大楼走廊地面上,都是比较纯粹的水体。”
“李阿姨工作多年,由于长住楼内,一般都是单位大楼开放以前,四五点钟的时候,就起床开始打扫整个大楼了,到两遍完,地面彻底干涸,也轮到们开了,你们这些人来上班,这个时候,你们鞋底包括缝隙里,是不可能踩到太多清洁用物质的。”
“她那次半夜提前打扫,是为何应付领导突击检查,不知道领导什么时候来,以防万一,她最近一次这么干,还是一年多前。”
“同时,李阿姨有固定的习惯,她调和清洁剂那三类物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比例,没有参考任何对象或是经验,她的调配比例,不敢说话独一无二,也是基本查不到完全雷同的,加上和的水的比例,浓稀程度也是独特的。”
“我们特意请李阿姨用她的方式拖了下楼道地面,干涸后提取其表面物质,和你鞋底的缝隙里的成分高度吻合。”
“问题来了。”
“你所穿的这双皮鞋,生产最多不过半年,那么你解释一下,你说当晚你没出过办公室,没有离开过单位大楼,你又是怎么踩到9点到10点之间,楼内走廊上的综合性清洁用物质的?”
“不要说是在别的地方踩的,我们会验证你说的每一句话,而且不同地方,有不同的微生物群落构成,这点你根本撒不了谎!”
陈志忠沉默好久,才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物证事实,他半垂着头沉思,大约是筹谋怎么回答。
曲卿就静静等着,看他怎么发牌。
这个不是一般冲动型犯罪的罪犯,一刺激就什么都招了,他属于冷静理智型的,着急得不来想要的结果。
半天,陈志忠抬头,说:“我想起来了,那天在小刘,就是我的助理刘杏离开后,我出过办公室的门,还去到了楼外歇息了一会儿,就是只在大楼门口,没走出去,10点快到的时候,我又走了回来,在办公室里,给在家里的我的妻子打了电话。”
这个辩解,在曲卿预料之内。
鞋子的事,原本就是锦上添花。
“那么,你就是肯定,自己当晚在10点左右,没有回到过家里吗?”
“我肯定,我10点的时候在单位办公室里打电话,根本不可能在家,你们不是能查手机信号的位置吗?”
“陈先生,我要矫正你一下,”曲卿正色说,“技术侦查,只能表示当时你的手机、或者手机卡在单位办公室里,不能代表你本人在办公室里。”
陈志忠一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的样子,说:“这有区别吗?我要是只是手机在办公室,我怎么用那个手机那个卡和我的妻子通电话呢?千里传音吗?”
“正是‘千里传音’。”
本来是一句调侃,曲卿却拿过来用了,再次打了陈志忠一个措手不及。
他首次含着挑衅眼神望过去,对桌对面的人说:
“那我要听听,我怎么千里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