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云身着月白色长衫如一朵白莲花般从山上飘下来之时,天已经有开始发白,山中阴寒,树上结满露珠,开始闪出一些晶光,楚天阔想起沈轻云小时候被猿猴抚养之事,据说猿猴只吃早晨的甘露,甘露承阳而生,内藏生机,食之可脱胎换骨,体态轻盈,身手矫捷,沈轻云现时的身法让楚天阔想起的灵猿。
楚天阔看着沈轻云矫若猿猴的身形近到身前,乃上前招呼,沈轻云不止身法轻灵如猿,落落风姿也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燕过涛和采瑛散人早已见过沈轻云,无须介绍,所以楚天阔只介绍了燕子卿给沈轻云认识,大家寒暄过后,沈轻云就说:“昨夜我夜探了英雄宴的场地,发现底下并无地道,那是青石板地面,如果底下有玄机,走过就能察觉出来,我昨夜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底下有空洞的痕迹,除非地道挖的十分之深,但那样火药的威力就难以发挥出来。我担心其中有诈,在几个石板缝中用剑此下,都无地道痕迹。”
燕子卿说:“这岂不是大好消息,我们就无须担心被南宫骐一锅炸飞了。”
沈轻云莞尔一笑,说:“那也只能说明他们没有挖地道而已,不代表他们不会用火药。”
燕子卿强辩说:“也许他们不好意思用这么卑劣的手段赶尽杀绝吧。”
楚天阔说:“沈姑娘担心的有道理,挖地道是我们的猜测,他们未必会这么做,但他们既然运了火药进来,绝不会不用,只是怎么用的问题。”楚天阔突然发现自己一方的筹划之中出现了一处失误,心中感觉算漏了什么东西,但一时没想起来,楚天阔开始感觉不妙了,这个失误可能让他们失去先机,从而错失整盘棋局。
燕子卿说:“那火药还能怎么用?炸落山石,把人砸死?”
没有人出声,大家都在思考敌人会用什么招式来布设陷阱,楚天阔踱着慢步,但心中焦虑。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山中的树叶闪烁出耀眼的晶光,令人目眩神摇,楚天阔突然看到自己落在树干上的影子,影子的两边肩膀上有两截突出的阴影,是剑柄和端木玉弓,楚天阔灵光一闪,同时又大惊失色,喊道:“端木弓箭。”他们一直没有考虑的就是端木明秀。
不用多说,众人已经领悟过来了,火药不是用来埋在地底的,而是随着弓箭飞射造成爆破,这样也许不能像深埋地底那般一网打尽,但更灵活更有威慑力,足以喝令一些武林同道归降,从战术上来讲,效果更好。
楚天阔颇为自责,之前的所有布置都是围绕这火药埋在地下的前提,但如今如果火药分散在众多弓箭手之中,要一举而破坏掉就难了,再说南宫骥一行前去偷袭埋伏的暗器手,势必要遭到更大的反击,楚天阔越想心越冷,他急需一个补全的方法。
众人方寸有点乱,采瑛散人这时念了一个“无量天尊”,然后说:“虽说兵书上常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真正能做到又有多少人呢,敌我交锋本就是相互猜疑变化莫测之事,有此变化也不足为奇,现在大战还没有开始,弥补还来得及。”
楚天阔听了这话,慢慢冷静下来,脑中急速在寻找答案,但要想毫无知觉地干掉埋伏的暗器高手和弓箭手,显然不可能,而一有动静,势必会引起万雷齐发,火药迸射,如何才能让弓箭手不发箭呢?楚天阔想到唐婉,如果有唐婉的银针相助,必然事半功倍,可是唐婉神出鬼没,楚天阔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更别说请她相助了。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抚摸了一个背后的玉弓,这是端木家的宝物,也是端木明秀的杀手锏,没有了这玉弓,端木明秀的武功根本难以跻身一流之列,端木明秀会舍得毁掉这张玉弓吗?端木弟子会舍得吗?楚天阔没有把握,但只有借着端木玉弓的护荫,才可能争取到一些时间,楚天阔决定冒这个险,但他带着玉弓,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英雄宴会上呢?楚天阔抬头望上去,山壁高耸,插翅难飞,看来只有从这处悬崖攀援而上南宫府门前的英雄宴会之地了,敌人绝对不会防备这处天险。
主意打定,楚天阔说:“我们还是依照计划而行,越快放倒埋伏的人,中原武林的损失就越少,胜算就越大,但火药可能被掉转过来对付我们,所以我们也要小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只能以快打快。”他知道如果自己说要独闯龙潭,恐怕会有诸多阻挠,那还要花时间去说服他们,于是楚天阔打算到时一意孤行,暂且不告诉燕过涛等人。
其他人也没有想出什么法子,于是也只能如此作罢,沈轻云就要回去,楚天阔说:“沈姑娘,请务必提醒各位同道,小心弓箭。”
沈轻云点点头,神色也有一丝慌张,赶忙道别而去。
楚天阔看了一下日头,离英雄宴开始还有大半个时辰,眼下正是各路英雄上山的时候,于是楚天阔率领众人避开山路,在林间穿梭而上山,终于来到了南宫府门前那块高地之前的密林之中,此刻山路中还有稀稀拉拉一些江湖豪杰往南宫府赶去,但显然宾客大都已经云集了。
原本以为南宫骐会在密林中布防,防止人从来路逃出,但密林中显然不利于弓箭手,何况还有大批的火药,所以南宫家在密林外南宫府前搭了一个庞大的木制城楼,仿照城墙而筑,把整条山道入口都截了,城楼张灯结彩以示隆重,但楚天阔知道,南宫骐搭这个城楼,绝不是为了迎接宾客,而是为了城楼上可以布防暗器弓箭手,防止敌人逃逸。
楚天阔一伙伏在密林中的杂草见,看着稀稀落落的江湖客穿过城楼,城楼另一面传来了鼎沸的人声,显然这次英雄宴会吸引了不少江湖人物前来共襄盛举,楚天阔这才知道南宫世家的名望之盛,远超自己想象。
城楼上有南宫弟子巡视,楚天阔等人不便靠近,于是楚天阔轻身飞上树,直上树冠之顶,可以远远看到城楼上的人,以及南宫府门前的英雄宴会,只见城楼上有几堆用油布覆盖起来的东西,楚天阔猜测那应该就是绑着火药的箭弩。越过城楼,只见南宫府门前的空地上,尽头的石壁上挂着一幅大大的红布,遮掩后面的山石,布上写着两个黑色大字“南宫”,石壁前搭了一个木台,像是比武的擂台,只是铺着红布,上挂彩绸,显得十分喜庆,台上靠近石壁那端放着一排八张太师椅,各配一个案几,上有茶碗,太师椅前是一张厚实的檀木桌,桌上有个木架,上面放着一杆扎着红丝带的短铁枪,枪头闪闪发光,楚天阔知道那是南宫璟的玄铁枪,南宫家家主的信物,也是将由南宫璟传给南宫骐的信物,南宫璟难道已经被南宫骐逼出“玉镜阵”了?南宫骐会想要在袭击武林同道之前,名正言顺的完成他的接位之仪式吗?楚天阔心中起疑。木台前面站满了人,但不是随便站的,每个门派都有各自站立的地盘,当然七大派就在中间最尊的位置,越往两边,越是一些小门小派。没有门派的江湖豪强,就随意站在那些门派之后,四处走动,呼朋唤友,这样难得的江湖盛宴,也是结交人脉交换消息的大好时机。楚天阔看着黑压压的人头,心中估计,怕得有五六百号人物,中原武林的精英几乎尽在,楚天阔看到人群有些躁动,但并没有多慌张,他们对楚天阔传布的信息,要不就是不相信,要不就是自信凭着这么多人的能耐,绝对不会被南宫家所围剿。
该来的人大概都已经到齐了,山路上已经没有人在赶路了,英雄宴会随时会开始。突然,楚天阔听到不远处一株树上有动静,他顺声望去,看到了唐婉,果然她还是来了,正好,楚天阔正需要借助她的暗器,于是身如魅影般飞往唐婉所在的树上,蹲在唐婉身边,说:“你还是来了。”
唐婉说:“这种盛宴,几十年才会有一次,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英雄大会,不来太可惜了。”
楚天阔正色地说:“不瞒唐姑娘,我正需要你的帮助,我探查到南宫骐有火药,随时可能借助弓箭发射引爆,你看那些油布,我怀疑下面就是火药箭弩,而埋伏的人正躲在城楼之后候命。一会乱战开始,我希望唐姑娘助我把这门楼上埋伏的人放倒,给武林同道留一条活路。”
唐婉知道事态严重,也不和楚天阔抬杠,点点头说:“那我直接扔个火折子把这城楼炸了就可以了。”
楚天阔闻言大骇,说:“恐怕这么多火药炸开,整座城楼都塌了,这样武林同道可就无路可退了。”
唐婉不屑地说:“此路不通,就往南宫府中攻去,只要没有火药的威胁,里面这群人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住。”
楚天阔当然明白,但这需要南宫骥的配合恰到好处,不然,里面几百号人就如同砧上鱼肉任人宰割了,这个方法实在过于冒险,楚天阔摇摇头说:“我还是希望给他们留一条生路,你只要放倒弓箭手就可以,我们底下还有人配合攻打进去,我相信拿下这一边没有问题,如果实在不得已,就用你说的办法,炸掉这座门楼。”
唐婉问:“那你呢?”
楚天阔说:“我要先进去和南宫骐对质,拖延一些时间,让我们后山的人能及时赶到。”
唐婉说:“你可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对你恨之入骨,要将你拆皮煎骨?你一出现说不定就把你围歼了。”
楚天阔笑笑说:“那他们一定是太不了解我了,所以我更要去好好解释一下。”
唐婉眼中不无关切,说:“其实你不必如此冒险,只要全力把门楼攻破,自然可以解救一部分人出来。”
楚天阔自然知道,但这样死伤就太惨重了,只见他摇摇头,不再多说,向唐婉拱手抱拳,然后悄悄滑下树,潜回燕过涛等人身边,说:“唐门有人在那树上,我让她用暗器助我们,这样可以事半功倍,这人信得过,你们和她配合行事。”
燕过涛等人虽然惊愕有唐门人在此,但既然楚天阔说信得过,也就不需再多问,燕子卿说:“我们?那楚大哥你呢?”
楚天阔说:“我要进去,牵制住南宫骐,给你们争取一些时间。”
燕子卿等人大呼不可,楚天阔抬手一拦,说:“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南宫骐要我的命,我就送上门去,他一时得意一定会乱了计划,这样你们和南宫骥那边就有机会了。”
众人知道楚天阔说的有道理,也不再劝他,燕过涛说:“那你小心行事,一旦火药炸开来,就往门楼里退,我们在这里接应你。”
楚天阔点点头,说:“那这边就交给你们了。”说完,朝燕子卿笑笑,燕子卿红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楚天阔就顺着山势往下滑去,他需要绕到谷底,然后沿着石壁往上攀爬上南宫府。
南宫府那边传来擂鼓声,燕过涛知道英雄大会要开始了,于是率领众人往前匍匐到门楼下等候时机,而采瑛散人武功最高,就由他飞身至楚天阔刚才探望的位置,判断形势,下令出击。
采瑛散人一窜上树,就察觉到不远处的唐婉,朝她点了点头,唐婉不动声色,采瑛散人也不在意,回头去看英雄大会,鼓声已停,武林群豪也安静了下来,静等主人的到来。
突然,从南宫府正门中走出身着白衣的南宫骐,身后跟着谷祈雨和贺霆两位家臣,意气风发地走向木台,纵步上木头后,南宫骐面朝天下群雄,拱手道:“承蒙天下英雄赏脸捧场,来到府上参加家主的传位大典,在下南宫骐,先行拜谢诸位英雄。”说完,朝台下深深作了一揖。
台下众人纷纷叫嚷共襄盛举实属荣幸之类的话。
南宫骐接着说:“此次得蒙各大门派赏脸,少林武当峨眉华山崆峒青城括苍都派人前来,同来的还有新近自蓬莱岛学成归来的‘蓬莱五侠’,承蒙如此多高人莅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不胜惶恐。
家父避世多年,潜心研究学问,与世无争,本欲在今日传位于我,而后归隐山林,不料前些日子,寒舍遭到奸人偷袭,家父被重创,苗定风霍振雷两位先生惨遭毒手,就连做客家中的柳扶风柳大侠也遭池鱼之殃,南宫府愧对武林,愧对柳大侠。
所幸,南宫家命不该绝,当时正赶上开封府端木公子明秀莅临寒舍,得蒙端木公子相助,使能击退敌人,但不幸的是,端木公子的家传玉弓也被奸人所夺,后来奸人盗用玉弓上的玺印,散布谣言以挑拨南宫和端木两大世家,引起江湖骚乱,用心之险恶,实在令人发指。
没错,那偷袭寒舍、抢走玉弓、盗用玺印的奸人就是勾结西域混元教的楚天阔,此人以漕帮中人自居,实则不然,我与漕帮乔少帮主,亦即是‘蓬莱五侠’之一的乔晚乔公子商量过,这楚天阔只是与漕帮一个帮众沾亲带故而已,并非漕帮中人,他以漕帮身份自居,显然是要挑拨中原武林和漕帮的关系。江湖上有不少人还听信这等谣言,纷纷找我质问,这委实让我和端木公子伤心,为了以正视听,扫除谣言,涤荡邪气,我们决定继续召开这个英雄宴会,一则请众位英雄助阵,声讨这姓楚的,二来请诸位见证我南宫家的传位大典,同时也让家父亲自出来拜会诸位,如此说我们父子不和的谣言将不攻自破。”
台下有人喊了:“那南宫前辈身在何处?快请他老人家出来相见吧!”众人一阵附和。
南宫骐微微一笑说:“家父深受重伤,这几日便是在闭关疗伤,眼下正出来,但在此之前,我想请座下位高德勋的前辈上来替我们的传位大典做个见证。”
台下又一阵喧闹,似乎在猜测谁将会被南宫骐请上台去。
南宫骐接着说:“首先是少林首席护法觉源大师,请大师赏脸上台。”不出众人意料,少林派是中原的泰山北斗,自然该得此尊荣,只见台下走出一位高挑瘦弱的中年僧人,手执铜杖,缓步走上台去,向南宫骐合十作礼,然后站到后面去。
南宫骐依次叫了武林大弟子凌步青,峨眉慈业师太,华山少掌门宗泽良,崆峒派掌门司马泰来,括苍派掌门薄西山,以及漕帮少帮主乔晚,七大派除了青城派正与唐门有纷争无暇分身,只派人送礼前来之外,其余六大派首领都有份,加上漕帮少帮主,共七人,但台上有八张椅子,显然南宫骐还安排了第八位见证人,武林群豪所猜测的,正是这第八人,有的猜是端木世家的端木公子,有的说是神医薛鹊,甚至有的猜是东海剑侠游任余,到底是谁呢?武林群豪纷纷翘首以待,英雄大会正是见识各种名流的时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