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逢甲虽然不知周七伤是死是活,但也心知这是套中人的心理战术,他企图通过这个来干扰自己的心智。然而周逢甲虽然看穿了这一点,心下还是大有末日来临之感,此刻他全身劲力皆在饮血妖刀上,分不出半点工夫来呵斥套中人。
不见周逢甲答应,套中人又道:“老儿,真是不济,只到这个程度了么?”
周逢甲满脸青气,脑门上冒出一股雾气,显是内力即将耗尽之象。
依然不见周逢甲答应,套中人朗声道:“我又来了!欢迎么?”这话却不似是对周逢甲说的。
“来的好,哈哈!契诃夫,这回你若是能打败我,我便跟你走!”地牢中传来鱼走车的回答,声音充沛有力,极尽欢乐,穿透地牢,字字句句听在周逢甲的耳中。
套中人又朗声道:“嘿嘿,打败你自然不难,只怕要和上次一般的话,可就有点麻烦。”
鱼走车笑道:“东君契诃夫向来与东皇太一周皆伤齐名,若是打不过他,还齐什么名?趁早投海自尽罢了。”
套中人冷笑道:“那倒不一定,鱼走车,且看我如何把你弄出来!”说着手上一使劲,只听得当一声手中的昆吾刀便将周逢甲的妖刀格开。
周逢甲吃劲连退三步,套中人趁此机会,拉着铁链便向前疾奔,到得周逢甲反应过来,却见地牢中心的那一尺来厚的生铁翻板猛的翻起,地牢已然大开!
套中人将铁链固定在地上的铁钩之中,丝毫不理周逢甲大叫着挥刀冲上来,他负着周七伤,一个箭步疾奔至地牢入口,分秒间便隐没在地牢之中。
周逢甲眼见套中人负着周七伤进入了地牢,大声惨呼:“糟啦!七伤……父亲对不住你!”
口中惨呼,身体却奔至拴着铁链的铁钩处,迅速将铁链解了开来,再一松手,铁链便往回缩,同时带动地牢中的机括,使得生铁翻板自动盖上,关闭了地牢。
此刻周逢甲万念俱灰,口中哆哆嗦嗦的叨念:“七伤,七伤啊,贼老天!我儿……”
周逢甲知道,不管刚才的周七伤是死是活,这次进入了地牢,与套中人和鱼走车这两个魔头在一起,不死也得死。
是以顿感悲天悯人,痛不欲生,只觉得天地之间尽皆黯然失色,周遭的景与物围着自己,乱转一通,转的自己脑门发热,头颅骤胀。
绝望之下,周逢甲狂心大发,提起饮血妖刀,向着正与众伙计恶斗的那些个黑影,冲了上去,他要把胸中所有的仇恨,尽数发泄在这些畜生身上……
※※※
套中人负着周七伤,钻进地牢,也不踩那螺旋石阶,竟直接跳了下去。人在半空中时,上空忽的一片黑暗,接着当一声地牢被关死。
他也不着急,此节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鱼走车,周逢甲那老儿对你好么?”套中人在半空中问道,他这时已经落了地,袍袖一挥,八粒石子射向四面八方,哗的一下齐齐猛响,周遭一片光明,原来是地牢中的油灯被点亮了。
“提这个作甚?哼,多事!”鱼走车的声音从井底传上来,空空洞洞的。
套中人依然负着周七伤,直到下来地牢,也是如此。只见周七伤面容平静,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趴在套中人背上,却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周七伤的眼皮动了一下,他终于醒了过来,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周遭景象,他没到过地牢,是以不知到了何处。
到得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套中人背上,周七伤不由得大吃一惊,忍不住要叫出声来,不过还是忍住了。他发现套中人还不知自己已经醒来,于是决定继续装作昏迷。这么一来,自己反而相对安全一些,还可以暗中观察套中人在做什么。
方才鬼船靠近北途岛时,红夷大炮如满天花雨一般的打过来,其时甲板之上只有周七伤一个人,柱子的铁钩挂着套中人的外套,船舱中挤满了黑影。正当周七伤暗叹今日要葬身火炮之海的时候,不料这鬼船却生出奇诡之处:竟如一条水蛇一般的绕过了密集的火炮。
然而周七伤却不及发现这一点,他早被半空中那些激射而来的火炮吓得大喊大叫,四处乱跑。他大叫着:“喂,契诃夫!你不是很厉害吗?大炮来啦!快点想对策!”又想:“糟啦糟啦,我周七伤没被这老匹夫杀死,却被自家的红夷大炮轰的尸骨无全。”
他迅速奔进船舱,岂料慌乱间奔的太过迅猛,一头撞在舱壁上,这一撞之势过于猛烈,周七伤当场晕死。
在他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他的目光顺着身子倒下去的势头,朝左近瞥了一眼,朦胧中他看到那里有两个黑影。然而在那两个畜生之后,周七伤觉得,好像有点不一样,隐约是一片红色,又或者……到此时,他已然晕死过去。
现在醒过来,回想起晕倒之前的种种事情,周七伤也不知怎么躲过了红夷大炮,还道是套中人使了什么神通,救了自己。是以心下虽然恨他,不过到底也存了些感激之心,只是微乎其微罢了。
忽的头颅一痛,周七伤猛然想起他晕过去的那一瞬,仿佛看到了一片红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说不上来,却觉得有些熟悉,有些亲切。
他只记得,当时耳边好像似有似无的听到一句轻声叫唤:“公子!”那声音清澈可饮,娓娓动听,好似邻家小姐娇滴滴的在说话。
“秦姑娘?”周七伤心头一震,“是她在叫我?那红色难道是她的衣裳?难道她悄悄的上来鬼船,一直躲在船舱中,故意不让我瞧见?周七伤啊周七伤,你真是糊涂,怎地不早些时候进来船舱,这样不就能瞧见她了吗?糟糕之极,糟糕之极,就这么和她错失了见面的机会。”
周七伤还不确定那红色是不是秦月人,便这般暗叹错失良机,可见他已被那天仙一般的秦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直感伊人美艳不可方物。况且那日秦月人还哭着为自己向那老贼妇求情,此番恩德,藏于心中,是永远也不能割舍的。
一时间陷入了无限的美好幻想之中,竟忘却自己正身处地牢,趴在套中人背上。
套中人快步走到井口,二话不说,便将通到井底的八根极粗的铁链一次性提了上来。这八根铁链悉数穿在鱼走车的琵琶骨上,套中人一拉,鱼走车便痛的惨叫起来。
然而惨叫归惨叫,套中人却丝毫不理会,还是直接把他提了上来。
鱼走车出了深井,大骂:“你这撮鸟,就不能换个法子将我弄上来么?”
套中人边给他解开缠绕在身上的铁链边道:“我这次没工夫和你纠缠,放你出来后,你自行离开,去应天府老地方,他日我再去找你!”
“呸!你以为上次我愿意和你动手?我那是二十年没活动过筋骨,想活动活动,才和你动起手来,不过契诃夫,你这家伙心也太狠,竟然把我腹中的玄武封印给解除了,差点把我害死,你当真这么着急么?”
套中人继续解铁链,道:“怎么不急?我找了你二十年,好不容易才在这岛上找到你!”
鱼走车咳了几声,道:“那女子都死了二十多年了,哪里还救得了,你这又是何苦?”
套中人道:“一定救得了!我已用毕生功力将她的身体维持在死前的一刹那,只消将你腹中的胡髯郎封印到她体内,她便能苏醒过来,我便可以再见她一面,了却对她的亏欠之情。”
“见一面后又如何?你要那胡髯郎在她体内存活一辈子么?你可知人的体内若是封印了妖兽,该有多危险?一旦人体产生排斥,便会前功尽弃,人亡兽遁!”鱼走车正色道。
套中人不温不火的道:“鱼走车,你别劝了,我只想她活过来,若不是为了她,这些年我还能有什么念想?”
周七伤趴在套中人的背上,他们的对话字字句句都听在耳中,不由得暗暗心惊:“原来他们认识,听他们两个的说话,想必是一对老朋友。他们所说的女子,应该是当日石棺中躺着的那个美貌女子,她果然死去了。
契诃夫前来劫胡髯郎的目的,原来是为了救自己的女人。他当真是个情种,人家都死了二十多年了,还用什么毕生功力维持着她的容貌,叫人家不得投胎转世,若是那女子二十几年前就投胎了的话,到今天也是亭亭玉立大美人,比我年纪还大呢!
咦?不对!既然棺中的红衣女子是套中人的女人,那月出古楼里的神仙姐姐又是谁?为什么会长得一模一样?她们是同一个人吗?秦姑娘,秦姑娘……”想到此处,又念想起秦月人来。
“行,你说怎样便怎样!”鱼走车正色道,此时他身上的铁链除了穿在琵琶骨上的那八根,其余的已被套中人解开了。
套中人应了声,道:“你忍着,接下来会很痛!”
说着套中人从外套中取出昆吾刀,对着鱼走车琵琶骨上的那八根铁链,砍了下去,这昆吾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比之周逢甲的饮血妖刀,有过之而无不及。
昆吾刀每砍一下,就有一根铁链断掉,也伴随着鱼走车一声惨叫。
鱼走车接连惨叫八声,吓得周七伤直感毛骨悚然,心想:“琵琶骨被穿已是痛苦之极,现在又拿利器去砍那铁链,任是刮骨疗毒也气定神闲的关云长,也得惨叫如斯。”
铿锵一声,最后一根铁链掉在地上,鱼走车彻底解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