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沐浴之后,笨笨泥垢尽去,骤然大变:脑门正中亮出一丛乌金毛发,脊背之上显出一道金线,二者之间隐隐连成一体,虽然不具规模,却如闪亮的金丝一般,耀眼刺目,更似有流光闪动,端的怪异。尘封捧起笨笨,仔细端详一番,却无异状。
待那少女再次推门而入,尘封已经换好衣衫。虽为普通弟子的服饰,却也十分合体。
少女惊见尘封面目,呆立一阵,久久不语。尘封被他盯得大窘,少女同样面色一红,手忙脚乱中为他挽起发髻,带往厅堂。一路行来,少女不时侧目而视,甚是怪异。尘封懵然不解,只是面皮甚薄,屡次欲问又止。
钟氏一家本在堂中淡然闲坐,尘封进的厅堂,三人齐齐站起身来,瞠目而视:邋遢乞儿居然变作俊美少年,国字脸庞,剑眉朗目,顾盼神飞,浑然天成。要知尘封这副相貌,原由元始天尊刻意幻化而成,本就极好。另在盘古神功浸润之下,体质中大异常人之处渐渐显现出来,由此更曾一番神采。只因风魔戾咒昼夜折磨,这幅神采早已大打折扣,却也足够震惊常人。
稍稍一愣,钟氏三人回过神来,大肆褒奖一番。尘封面红耳赤,甚为喜悦。若说钟氏一家宴请街边乞儿,未免残存疑惑,更有淡淡的鄙薄之意,如今见着如此风姿的少年儿郎,方才疑虑尽逝,句句发自肺腑。一番客套之后,钟氏大摆宴席,另寻弟子为其安置房间,权作休憩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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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尘封正值熟睡,隐约中有人正在耳边吹气,忽一睁眼,却见一副娇弱的面孔站在床前。凝神一看,竟是昨日少女,一声大叫,便向床里滚去。
那少女却一声娇笑,启齿而道:“我叫璧儿,今奉师傅之命,前来服侍少侠,少侠也就叫我璧儿好了。”
尘封裹起被角,直起身子,向那少女望去。
见她一袭绿衣,容色艳丽,长发披肩,头束金带,肌肤胜雪,娇美无比,更有淡淡余香。
要知尘封长于山林之中,村中女伴本也不差,只因伴随父母长年劳作,不知不觉面目已经大变,更因不善修饰,哪有这般风采。何况尘封那时不过一懵懂小儿,如何懂得鉴花赏月。经过市井中半年流浪,他再不是数月前那位不懂人事的痴呆少年。只是流落街头之时,窈窕少女望见无赖乞儿,避之唯恐不及,如何见着这般娇俏女孩儿。
如今,一娇美面孔站在身前,稍加瞠目,只觉耀眼生花,呆滞一阵,不敢再看。
那少女也被他盯得面红耳赤,眉目之间却甚是欢喜,滞立许久方才鼓嘴言道:“尘少侠,请让璧儿为你穿衣。”
尘封一声惊呼,慌乱中捂紧被角,尖声叫道:“我……我……自己来。”
少女展颜一笑,静立一旁,再不言语。
尘封见这少女并不出门,心中懊恼,思索一阵,自床头抓起衣衫塞进被窝,胡乱穿掇起来。
少女见状,又是一声娇笑,掩上屋门,侍立在外……
钟氏上下,并不雇用丫环小厮。家中驱使之人,皆为钟不昌一干弟子,轮流当值。当然,也有寻常数个分外讨人喜欢的男女弟子,有幸常伴身侧。璧儿便是寥寥数人中的一位,年方十一,平日里娇柔可爱、聪明贤淑,深得钟老妇人宠幸。因见尘封乃多年一遇的麒麟儿,心中喜欢,方才忍痛割爱,把璧儿交其使唤。
接下数日,尘封便在璧儿的带领之下在钟氏宅院肆意玩耍。钟氏并非豪富,却是平阳城中的显赫人家,园中亭台楼阁、假山石林、碧波清湖摇曳在盎然春意之中,虽然不比天然山林那般神韵,倒也令人流连忘返。尘封多日流浪,那份心境只因无处倾诉,竟有些许沉重之感。如今身侧蓦然闪现一位聪慧伶俐的娇柔女孩儿,自然而然把她竟然视作生命中的良伴。璧儿常年生活在高墙深院之中,如何见过这般天真可爱的玩伴。况且两人又年纪相仿,话题甚多。数日以后,二人关系已经极好,时常拉着小手出入于厅堂内外。
钟不昌等人见到如此俊秀的一对玲珑璧儿,暗暗喝彩,却不见怪。
过的数日,尘封、璧儿便不往返于碧水石林之中,反而置身武场一角观察揣摩。尘封自幼迄今,耽于武学一途已有些许年月,只是未遇良师,依旧璞玉一块。那式家传剑招,本也非同小可,可惜只有图谱,并无文字。盘古功法,较之寻常武术,差别不啻于日月之辉与莹烛之光,虽然法诀完备,但是义理玄奥、艰深无比。总之,二者皆非一田间少年便可领悟。于是,多年下来,尘封虽然已有些许修为,但对武学的理解却微乎其微。更由于小孩儿心性,见识浅薄,忌难好易,竟对身侧这些寻常武技兴趣甚浓。
璧儿生性胆大、聪慧异常,兼于常在师傅身侧,不知不觉中于武术义理之说已有些许领悟。虽然拳脚力度不足,却甚是精妙。尘封便终日与她你攻我守,彼此拆招为乐,无形中倒于生平所学大有领悟,只是举手投足仍无几分威势。
纵观当世,除去五大灵山及一些高门深户秘藏着诸般高深妙法之外,寻常江湖侠客的攻防之道,权作强身健体之用,早已不值一哂,并无深刻的门户之见。钟不昌早知尘封身负绝学,更加不以为意,却见他如此蹩脚地与璧儿拆招为乐,也禁不住涌起一丝疑惑。
一日,钟不昌授完门下弟子,见着尘封璧儿也在武场一侧腾挪起舞,双眉微簇,便把弟子召集一起,称作检验众人近日所学;又把尘封拉至身侧,要他观摩一番。尘封不知钟老爷子深意,欣然相从。
一时间,剑影憧憧、刀光霍霍。一干豪侠依次围着场中小山似的大石劈剁刺砍,纵横跳跃。尘封站立一侧,仿着众人那般出拳踢腿、举手抬足,眉飞色舞,欣喜异常。
不多时候,一干弟子演练完毕。
钟不昌微微一笑,便向尘封拱手而道:“门下弟子尽皆演练完毕,少侠可否一展身手,令老夫及一干弟子开开眼界?”
尘封闻言大惊,正欲推脱,却见璧儿微微一笑。纵使尘封一十岁小儿,也禁不住明眸少女如此嫣然一笑,心下惴惴、唯唯诺诺,刹那间不知如何言语,朦胧中竟然捡起三尺长剑,趋至场内,面向众人亭亭而立。待他清醒过来,竟已置身其中,进退不得,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近日所学瞬间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