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去了?吃没吃?说啥子没有?”坚叔对刚进门的我充满了好奇。
“路上碰见丁子就让他捎回去了,没见到李姐。”
我的回答让满怀期待的坚叔有点失望。压下肚子里的好笑,我又说:“不过听丁子说他们这会儿很忙,估计也没时间吃吧。”
“哦。”坚叔似乎理解地点点头。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我擦洗干净了烤炉,也冲刷干净了地板。
“凌天,这边不怎么忙了,你去铁板屋问问,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坚叔终于忍不住又来支使我。
“好的。”看来不问出点意思来坚叔今天绝不甘心。心知肚明的我又一次向铁板屋进军。
铁板屋相当于店里的一个小包间。由于铁板烧不仅好吃,而且还具有极强的观赏性,因此许多客人在屋里边吃边看。
长约2米,宽约1米的铁板后站着铁板师傅李姐与学徒工丁子。因为供人观赏,服装比之后厨要讲究得多。红白相间的帽子、上衣,红领巾,黑裤子,半尺宽的红色腰带束在腰间。黑瘦的李姐与同样黑瘦的丁子很有精气神地站在那儿。此时李姐正在做铁板大龙虾,两把银光闪闪的大钢铲在铁板上巧扭着龙虾的身躯,还没怎么看清楚,壳就取了下来。李姐用铲尖利落地在龙虾的背部划口取肠,以接近头部划口将虾头翘角坐在铁板上。整个表演过程中,最漂亮的动作莫过于撒黑胡椒了,那好似陀螺一样的黑胡椒瓶在李姐的手里灵巧地翻滚。象耍杂技,但比杂技艺术;象花旦招式,但比花旦有趣。在我倾倒的过程中李姐又做出了铁板鳗鱼,铁板牛柳和铁板三文鱼扒。客人们吃得高兴,看得开心,叫好声不断。
旁边的丁子也很忙,翘着兰花指扭着两个钢铲在做牛肉薄烧。动作虽然比不上李姐的大气,但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一下子,丁子的形象在我的心里也变得很高大。
“什么事?”严肃的李姐抬头望向身旁的我。
“坚叔让我来问问,那个……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不需要。”李姐没表示出丝毫多余地感激。
“那个,那个蚕蛹。”我不能忘了自己的使命,但丁子一个劲儿地冲我挤眉弄眼。
“蚕蛹?哦,我这儿不需要蚕蛹。”李姐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她嘴里说着话,手里却不停,侧头看了一眼同样忙碌的丁子,又扭头对我说,“你到后面柜子下面再帮我拿两瓶黑胡椒来。”
“左边还是右边?”我蹲在柜门旁边,习惯性地先拉开了右手边的柜门。一件脏兮兮的天蓝色大背心揉成一团扔在柜子里面。我知道这是丁子的,下班时我见他穿过。这边没有,只有几个牙签盒。关门前,我随手翻了翻,蓝背心掉了出来,砰!
衣服掉在地上会砰砰响吗?我展开背心一探究竟。衣服里竟然包着一个红餐盒。为了证明这个餐盒就是那个餐盒,我开了盖。果真,是坚叔的“爱心蚕蛹”。只不过份量明显减少,里面甚至还有几个吃过的黑壳。
“快点!快点!”李姐催促。
盖盖,包好,又塞回柜子。我开了左边的柜门取了两瓶黑胡椒给李姐送去。然后神情复杂地看着丁子。
“这边不需要帮忙了,你回去吧。”李姐下了逐客令。
我没有把铁板屋地发现告诉坚叔,对于坚叔的询问全部以支支吾吾的方式应付过去。等坚叔下班离开,我又一次去了铁板屋。
大厨一般在九点之前都会离开,小工则留下来伺候客人或清洁直到闭店。九点半,铁板屋里应该只剩下丁子。然而进了屋我并没看到做清洁的人,却发现柜子后面的半个屁股。
蹑手蹑脚,我走到柜子后面将偷吃贼抓个正着。
“好啊,我说原先李姐从来都不肯吃坚叔送的菜,怎么突然又吃开了?原来如此!”
“千万别说出去。不然别说是李姐,坚叔也非得宰了我不可!”丁子苦苦哀求,嘴里的半个蚕蛹也掉在了地上。
“太无耻了!居然连我都骗!”我义愤填膺,抓起一个大蚕蛹放到自己嘴里。
“其实也应该感谢我。”丁子嘻嘻地笑着,“自从我帮李姐吃菜以来,坚叔多开心啊。”
“那倒也是。”我想起刚开始李姐总是把菜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坚叔难过的神情;后来丁子每次把空餐盒送回来,坚叔快活的神情。“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丁子,我要学铁板。”这是我来的真正目的。
“什么?不行,不行。”丁子的头摇得象拨浪鼓。
“为什么不行?”
“李姐不会让的!”
“等她下班了我再来不就行了。”
“可是要浪费材料啊!让李姐知道我就死定了,你不知道她凶起来有多可怕。”
“好吧,”我叹口气,低头收拾餐盒。“明天我会跟坚叔说‘丁子很喜欢你做的菜,尤其是香辣蚕蛹。’”
“唉,败给你了。”丁子无奈地抢回餐盒,“我教你,教你行了吧。”
丁子的教学就这样开始了,每天李姐一下班,我迅速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赶往铁板屋受训。丁子先从培根椰菜等最简单的炒菜、炒饭开始教起,慢慢加大难度。
“为什么牛柳要先烧一下?”我学得很认真。
“因为烧一下封血会好切。”丁子边说边示范。
“喂,快加油!加油!不然肉色就不漂亮了!”丁子对着我铲下的那几块牛柳大喊。
铁板牛柳终于ok了,虽然样子丑了点。但我觉得口感还是不错的,丁子却说有点老。
“硬点好,有嚼头。我喜欢吃牛肉干。”我自卖自夸。
不管我学得怎么样,丁子还是教到了铁板大龙虾。这是重头戏,在我的心里很有意义。当初就是因为李姐表演的这道菜太精彩,才让我产生了学铁板的强烈yu望。
难点之一,取壳。丁子取壳两下,我取壳五下,别以为五下也不错,也很快。是因为龙虾肉已经断在壳里没法再弄了。我觉得自己真是够笨,练取壳就整整花了两个晚上。第二天是取肠。
难点之二,划口。我不明白那么大的铲子,那么小的虾,怎么就可以以铲做刀在虾的背上划一道小口,并且取出肠子来。我不是右手铲子在划的过程中将虾分尸;就是左手铲子在压的过程中将虾腰斩。虽然有很多龙虾肉可以吃,但对于过度的浪费丁子开始有所担忧。
难点之三,摆pose。最难的要数让一个脱了衣服的(去壳),又洗了肠(去肠)的龙虾翘角坐在铁板上。这需要把两个钢铲使到精妙的最高境界才能使裸体龙虾摆出这种万人迷的姿势。俺这个凶残的屠夫在扭动双铲的过程中又是死伤无数。
好在我的韧劲很足,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我现在铲下的一只大龙虾正以一种美好的姿态扭着自己的屁股。
“有戏,有戏。”丁子也激动了。
就在这个档口,意外发生了。
“李姐,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拿点东西。”
对话清晰地从门外传来,丁子面如土色。我一惊,噗嗤,我最有可能成功的处女作一刀两断。
来不及祭奠,来不及伤感。丁子迅速用大铲子掩盖了该龙虾的尸体与另几个龙虾的裸体。
“李姐,你,你怎么回来了?”丁子不大自然地对一身便服的李姐说。
“我忘了拿钥匙。”李姐边说边走到铁板边,目光扫向我。
“哦,坚叔让凌天来帮咱们做卫生。”还是丁子机灵。
“对,对,是,是坚叔让我来的。”我喏喏地答腔,背在身后的双手仍紧紧攥着一把油腻腻的钢铲。
李姐没说什么,低头看了看铁板上倒扣的钢铲。就在我们快把心从嗓子眼吐出来的时候,李姐又走向了后面的吧台。
“赶紧收拾吧!”李姐扔下一句话向门外走去。
“我们马上就收拾。”丁子生怕李姐再回头,一直把李姐送到了门口。“我们一定会打扫得干干净净。”
“那个,”走到门口的李姐突然停住了脚步,“龙虾要焦了。”
然后李姐这回真的走了。
丁子愣在了门边,半晌,扭过身冲着同样呆傻的我说,“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