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的五感都很强, 她从小受过这方面专业训练。哪怕再微弱的一丝光,只要掠过, 她就能准确的捕捉到,犀利并自信, 她从来都不缺少这两样的东西。
当凉介转身时,在逆光里,景捕捉到转瞬就逝的叹息和失望。
――失望?!
劈头盖脸罩住她的白雾,被一阵大风全刮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愤怒!没错,就是愤怒!
wk!凭什么对我失望?老子长这么大还没人对我失望过(相信我,孩子纯粹自我感觉太好了!)!她家老头和老娘都只夸她, 连刺儿都极少挑!
高桥凉介算哪根葱?敢失望于我!
一股火气从丹田升起, 身体早于意志行动了,她抓住了凉介的手。但速度有多快?用言语形容稍微有点单薄,举个实例说一下吧。
正巧旁边有个闲人,转悠到湖边, 有幸从头听到了尾。他特别留了点神, 想要看八卦,然后回去慢慢跟人八……他算是看得比较用心了,距离也不远,就在三棵垂柳外的长条椅上,一眨不眨得瞪着看。
但就这样,他也没看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感觉稍微有点玄幻吧,前一刻手还紧紧攥着垂在身侧, 下一秒就拉住了高桥凉介,力道之大差点让高桥前扑栽倒。
手骨有点疼……凉介转过身来,他想别真的给骨折了,他最近有点事,担不起养手的时间。凉介像刚才一样站在逆光下,背后是越来越鲜红冶艳的夕阳,将轮廓勾勒得更加鲜艳。
……该怎么说呢?状况,有点出于意料!
凉介不奢望景有正常女孩子的反应,景什么狼狈的模样他没见过!但这个怒目而视的效果是怎么回事?只见她瞪圆了大眼,银灰色的瞳色被夕阳精心匀染得剔透,光线直射角度不同,反射出琉璃般血红的光……她眸色并非铁灰那般沉重,却也能折射出一种燃烧的斑驳绚烂。
颜色分明的白色瞳仁充血,眼底布满根根血丝,鬼气沸腾,整个人处于一种战斗中的状态。说怒目而视都客气了,简直是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忍下撑额的冲动,酝酿很久的深沉变得越来越稀薄,一点一点被浓浓的无力剥离!……他小看了景的不走寻常路,也太看得起自己的表述能力。
他说了那么多,景怕是还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无力感,就是这样将一代精英重重击倒,理由还是那么那么的乌龙。
这是搁凉介,搁别人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被她气死了,她还贼无辜的问你,为什么生气?!
再端不住面无表情,好在是站在背光里,有天然的屏障帮他遮掩,脸部肌肉稍嫌怪异,……他在忍耐!不过就是这样的景,才是他认识的景,奇怪的有点过分的孩子。
“你!”景从凳子上站起来,蹭得窜到凉介面前,在他惊愕的眼瞳中倒映出一张愤怒的脸。
“高桥凉介你不要太瞧不起人了!”怒吼,凉介首当其冲被魔音贯耳,失聪一小会儿。
湖边诗情画意全被她这一嗓子吼跑,全部的注目礼都投到了这边。景浑然不觉,她正被肝火燃烧的爽快,没空管别人的视线。她紧握拳头,威胁似的在凉介鼻子下晃来晃去,好几次险些打歪了他挺拔的鼻梁。
突然毫无预示得扑上去,景一把揪住凉介的前襟,撕拉一声,衣料子不堪重,一小片淡色的衬衣布攥在了她手中。扔到地上,景狠狠地踩了好几脚。
“高桥凉介,你狠!有用的时候当少爷是宝,没用的时候当是草?!你当我五十岚景是什么?!你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应召女郎吗?”狮子功在耳边吼,大有不把你吼失聪了我就不算美声的意味。
这一嗓子吼得又大又响,算上刚才她吼得那一声,方圆百米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纷纷往这边看,以一种凉介从出生以来都没体验过的奇怪眼神。
凉介很郁闷,他明明跟她讨论非常严肃认真的问题,可她的思维怎么还带拐弯的?他什么时候对她挥之则来呼之则去,又是宝又是草了?还有,她那个应召女的词跟谁学的?国文不好,就不要这么惊悚的乱语词!
“景,别闹了!”凉介动了薄怒,他拉住景的肩膀,制止她的胡闹。
愤然抬头,景一双金灿灿的灰眸里,满是愤怒和难过,宛若被背叛的兽,强打着精神,故作坚强的维持最后的尊严。
……
喉结滑动,一个可笑又可气的想法在凉介脑中成型……不会是他想到的那样吧,如果是那样的话,玩笑就开大了。
哑然不语,凉介深色的眸子紧盯着景的眼,想从中找出答案。
景也紧紧的盯住他,但大多是不服气和固执,并没有什么更加深刻的理由。她只是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软弱和失败的表情,她可是五十岚家的继承人啊!
四目相交,一种不可言喻的微妙环抱住二人。
而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被一滴终于冲破尊严和固执的泪打破。
眼泪从眼眶溢出,顺着脸颊跌落,滚过下巴,最后滴在地上,一滴,两滴……
坚持这种,一经溃败那就是决堤的洪流,冲毁了堤坝再也挽回不了。
“高桥凉介,算你狠!”一把甩过头发,景愤怒的一仰脸,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就像呼吸一般,自然而然的流露在举手投足间。
一拧头,她就再也不会回头。
大概知道她们在鸡同鸭讲的闹了多大的误会,凉介忙追上去,他知道如果在这里松手,那就是真的完了,以这么乌龙的理由!
……五十岚景的骄傲,比天还高。
“喂,景你等一……?”但他手才搭上景的肩膀,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滞空摔出去。嗵得好大一声响,背部刺痛,视线从大地到天空被旋转了180度。
他被摔出去了,漂亮的过肩摔。
……
冷场,非常强大的冷场。
高崎市有名医院的大公子,群马大学医学部四年级的高材生,赛车界公认的群马县第一号人物,人称白色彗星的高桥凉介,被人摔出去,漂亮到尖锐的少女。
负气的抹眼泪,景咬牙切齿,她恨不得再上去给他补几拳。
景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不到十岁就出去混,手上能没几条人命吗?况且她家里的纵容,景可谓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从来都是她不要,哪有人不要她了!
高桥凉介,你狠,我会记你一辈子的!
愤然离场,她一脸煞气,眉宇间散发出的阴狠让人退避三舍。
阻我者死!
没人敢栏她,刚下了一节大课,人潮的涌动却在不知不觉中让开一条道给她通过,本该熙攘的傍晚,竟连一丝吵闹都没有,安静的像墓地。
在原地自嘲,凉介第一次体会到,何谓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该直接告诉她,明知她避讳什么,感情方面近乎空白……他是活该,真真的活该。
从地上站起来,整张后背都被摔得很疼很疼,却敌不过他内心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