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只是一个转瞬就已经冲进了骑兵阵中,这个时候对方才惊得回过了神。白雪神速,况且在自己阵中,乱放箭只能伤了自己人,所以虽然骑兵身上也带有弓矢,可这个时候却投鼠忌器,竟然没人放箭。
张弛挺着长矛,只管向高雅之大旗的方向冲过去,身边有人刀枪招呼过来,都被道玄一柄护身的单刀磕开,仗着白雪神速矫捷,竟然无人能挡。
白雪如一条白龙,搅得骑兵阵势混乱不堪。高雅之看着张弛纵马飞一样的冲了过来,一时看得呆了,他实在不信,这个当初在王小姐帐前见过的文文弱弱的书生,竟然有如此豪气。
眼看张弛已经纵马来到了军旗之下,护卫的兵士又怎能让张弛再近前,十数骑忽然挡在了张弛的面前,不过纵使如此,坐下马也被都白雪的气势吓得倒退两步。
张弛竟然连顿也没顿,眉头也不皱一下就直接冲了上去,一矛就将一名骑兵戮下马来。两侧骑兵纷纷围上来乱刀齐砍,道玄在张弛身后一柄长刀舞个水泼不进,将招呼来的兵器都荡开出去,可是尽管如此,张弛手臂大腿上还是被无情的招呼上了几道长长的刀口。
张弛心中再清楚不过,白雪的速度虽快,可这么快的速度必然难以保持持久,若被对方围住时间久了难免力竭。想到这里张弛将长矛向左侧一匹马的马头用力戮去,正中这匹马的马眼,那匹战马吃痛轰然倒地,借着这一个反弹之力,张弛一拨缰绳,白雪通神,似乎知道张弛心中所想一般,也借着这股力道向另一侧纵跃而出。
载着张弛、道玄两人,白雪这一跃竟然足足有五丈之远,如同忽然生出了双翅,从骑兵的夹缝间飞跃而过,径直落在了高雅之的马前。张弛手中长矛,已经刺向了高雅之胸前!
这一切只是瞬息之间,变故突生,可士气却大受影响。骑兵阵中早就乱了套,杜希名和三桐领着步兵趁势将对方阵势撕开,五千步兵就凭着一股士气,将八千骑兵冲了一个七零八落。
北府兵善战,那是因为北府军大多都是北方流民逃过来的,与胡人有血海深仇,素来就骁勇善战,所以他这个北府军的将军,也是从无败绩,其实事实上并不是说他有多少能力,而是他的兵能战。可就因为他从无败绩,他一向沾沾自喜,养成了他如今高傲的性格。
可如今八千骑兵,半渡而击,竟然还被五千步兵搅得大乱,士气低迷,他有些不想再打下去了,他觉得这是他的耻辱,他想让这耻辱就此结束。
高傲的人是不能受辱的,一旦受辱,他便会低迷不振,这就是很多人平素里耀武扬威、意气风发,可往往遭受了挫折之后,就再也承受不住打击,轻生自杀的也大有人在。
此时的高雅之正是这样,望着张弛纵马飞一般的冲过来,心中竟然升不起一丝抵抗的念头。他是在不敢相信,这样一支百战百胜的北府铁骑,竟然打不过数量还不及五千的步兵,况且这些步兵乃是新军,新军初成,战斗力和常年征战的北府兵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可偏偏张弛就是用这样的兵,撕开了堂堂北府军的阵势!
“将军之剑,当以勇士为锋,壮士为脊,谋士为锷。此剑不可轻示于人,不出则已,一出则聚兵千里,三军效命。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纵蕴四时,横括八方,剑锋所指,径取洛阳,锋芒未落,待取长安。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藏之则能威慑不臣,出之则能匡扶北地。如此,方为将军之剑!”
张弛这一矛刺了过来,高雅之想起的并非躲避,而是是当初在王小姐帐中张弛说过的这段话。也正是这句话,一直以来始终让高雅之耿耿于怀,可今天,当他被眼前五千步兵新军所折服的时候,他才觉得原来这便是将军之剑。可能,自己真的不适合做将军。
看着白雪如飞一般的冲了过来,高雅之虽然升不起抵抗的念头,不过他坐下的马却被白雪的气势惊得猛一扬蹄,高雅之还正心神不定,只这一下,就从马上掀了下来。
张弛举着长矛这一刺不中,想要再刺的时候,早被周边的骑兵拦住。
主将落马,这一变故早让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冷兵器时代,没有电话,没有望远镜,也没有扩音器,只能靠人力传令,突发之变,战场上的士兵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主将落马,皆以为是被张弛刺死,北府骑兵顿时军心大乱。
三桐虽然不懂兵法,可是脑筋转的还是很快,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良机,连忙向前方遥指,高呼一声:“快看,他们的将军死了!”
这一句话立时激起了千层巨浪,自己这边的主将杀死了对方主将,士气怎能不振?“他们的将军死了!”战场上一时间呐喊声雷动。
借着这股士气,杜希名当先带队,虽然是以步兵战骑兵,可这时的气势猛增之下,竟犹如猛虎搏兔。本来刚刚被撕裂的北府军阵势,此时瞬间就已经溃不成军。
张弛仗着一匹宝马,仗着一股热血,头一次在古战场上杀得这么痛快,正杀的双眼血红,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怎么知道战场局势的变化。道玄这样的场面毕竟比张弛见得多,这时见对方护卫已将高雅之围得严实,担心白雪的耐力不能持久,在张弛身后低声道:“张大哥,为将者应纵观全局,不宜恋战!”
道玄这一声提醒犹如一桶凉水,瞬间将张弛淋了个清醒,战场之上哪容得他有时间感慨,回头一看自己的五千步兵已经如潮水涌了过来,把北府骑兵冲了一个七零八落。一摸白雪的鬃毛,竟然已经挂满了汗珠。
白雪这一番快若闪电、令人乍舌的疾奔,恐怕是透支了体力,张弛心中如此盘算,也不敢恋战,不再理会落马的高雅之,策马回转。白雪身上虽然已经有汗,可速度却丝毫不见减慢,刹那间就窜出了数十丈外,将拦截的数名骑兵远远的甩在身后。
张弛的五千人瞬间把骑兵冲得溃散,骑兵机动性高,步兵若想追溃散的骑兵,那可真是望尘莫及。所以也不追击,战场上残留的骑兵也不去歼灭,军旗一摆,大军便跟着军旗径直向西北方向行去。
古时作战,士兵哪知道得那么许多,只知道跟着军旗走。杜希名和三桐步战,要考虑殿后事宜,自然不是冲在最前面带路,张弛纵马赶上时,却见当前骑着马带路的乃是占太奇这个老道士。
这一战打得张弛扬眉吐气,赶上来与占太奇并肩而驰后,忍不住问道:“这一仗已经打得大获全胜,为什么还要这么着急撤退?”
张弛杀得正爽,也的确是心中奇怪,为何获胜了不大杀特杀,打了败仗的还没见逃窜,哪有打了胜仗反而慌忙撤退的道理?这个老道士冲锋不见他人影,撤退时他倒是跑在头一个,张弛难免腹议。
“公子为将不久,也难怪由此一问,这一战虽然凭借一股士气,场面上是公子是占了上风,可是以步战骑,最多杀得骑兵溃散,却难以歼灭。所以这一战看似惨烈,其实双方都并无多少折损。””占太奇笑着说道:“北府军输在公子破釜沉舟、匹马夺帅的士气上,可若不早退,时间久了,到了公子士气衰落之时,胜负恐怕还会颠倒过来。”
老道士这番话说的也全都在理,看来自己离运筹帷幄的境界还差的太远,张弛心中感慨,自己对于军旅事宜,还是不懂的太少。
“是了,檀公三十六策,走是上计。”张弛点头应道。
“走是上计,妙!果然妙!”老道士听了这句话,哪怕是骑在马上,也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捻了捻胡子,点头说道:“我们打的是北府铁骑,只能凭士气一战,可士气必不能久,便只有或战或降或走三条路,果然只有走是上计!只是这檀公究竟何人?其余三十五策又是什么良策?”
这一句话问的张弛语诘。檀公三十六策,走是上计,乃是后世的歇后语,张弛喜欢读书,自然知道这个檀公指的是北伐名将檀道济。
檀道济可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北伐名将,如今江北的姚秦政权在以后就是被檀道济所灭,然后檀道济又与北魏争锋,后因为皇帝忌惮他功高震主而被杀,十一个儿子竟无一人幸免。后来北魏兵抵长江,当初杀他的皇帝后悔得仰天长叹:“檀道济若在,岂使胡马至此!”
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名将,为何大多都不是死在沙场,而是死在所效忠的朝廷手中。张弛叹息不已。
檀道济!想到这里张弛心中一震,他虽然对现在这段历史并不了解,可是对历史上的名人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历史上的檀道济,不正是北府军中的人,跟随刘裕从而立下赫赫战功的么?难道这个檀道济,竟与自己所处在同一个时代?
老道士占太奇问了檀公究竟是什么人后,却一直不见张弛回答,只看见他一脸惊异的神色,心中奇怪,想来自己也是博览群书,为何就没有听说过这个檀公?忍不住又问一遍:“公子,檀公到底何人?”
张弛这才清醒过来,“哦”了一声敷衍说道:“没什么,这个檀公只不过是我以前遇到过的一个隐士。”
“张大哥,你身上的刀伤流血不止,应该下马包扎一下才好。”这时道玄坐在张弛身后说道。
这一战张弛身上多了好几处伤口,尤其是开始时那骑兵一刀震飞了他的长刀,又一刀砍在了他的后背上,刀伤从肩头直到腰间,虽然刀口不深,可血也是没少流的,此时把道玄前胸都已经染红。初时还不感觉怎么疼痛,可此时听道玄一说,立时感觉疼痛钻心,若没有道玄相扶,几乎栽下马来。
乱军中杀得过瘾时,竟然丝毫不觉。张弛也忍不住佩服自己。
此时虽然疼痛难忍,不过想了想后张弛还是忍着疼痛说道:“这一战北府骑兵并没有多少折损,我们只是凭一股士气杀了出来,若他们整顿之后策马掩杀,后果不堪设想。还是先到安全的地方在说。”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如果北府骑兵要追,步兵怎么跑得过战马?张弛忍不住皱眉,看来危机还远远没有过去。
正这么想着,占太奇故作神秘的笑着说:“公子不用担心,你莫要忘了我曾和公子说过,再向前行不过数里,还有我为公子埋伏好了的十万大军呐。”